25、云华城(五)

事实上季江退热的时间比他估计的还要早,不过一个时辰人就清醒了。

宁隐摸上他的脉搏,点点头,“没有大碍了。”

季江这一觉睡的极沉,睁眼后费了一会儿功夫才弄清楚当前的状况。

“让宁前辈费神是我的不应该。”

确实是挺费神的。

宁隐手里剥着橘子,虽然心中腹诽,但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

“看在某人抓着我的手喊爹的份儿上,我多看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宁隐故意将喊爹二字咬的极重,抬眸瞄向季江,见对方红着脸无所适从,心底莫名愉悦。

“我,是我胡言了,宁前辈不要见怪。”

宁隐摆摆手,“不妨事,我不会同你这小鬼计较的。”

季江偷看宁隐神色,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犹豫道,“如果宁前辈喜欢我这样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唔……”

宁隐立马掰开两瓣橘子把他嘴堵上,“闭嘴。”

自下山以来,这小子的脸皮是越来越厚,是不是他的教导方法出了问题?

为了不让季江乱说话,宁隐将余下的橘子一瓣不落的塞进他嘴里。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客栈小二的声音,“宁公子在吗?”

宁隐专注的擦拭着手指,“何事?”

“刚刚石府派人来,说是专程请宁公子您过去。”

季江登时就沉了脸色,“又是姓石的,真是阴魂不散。”

如今藏宝图到了手,石家公子于他们而言早已无大用。

宁隐连门都没让小二进,直接回道,“你去回,就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登门拜访。”

“石府的人说,石大公子在知音阁设宴,想要款待几位好友,其中就有宁公子您。”

宁隐一听,眼神忽变。

“等等。”

“宁前辈要赴约?”

宁隐指了指床头的藏宝图,小声道,“夕城烟月觅知音。不管此知音是不是彼知音,去瞧一瞧又何妨。”

他本打算独行,奈何季江坚持要同往,他磨不过那小鬼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知音阁听上去像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地方,兴许是一间字画铺子,充其量也就是家茶楼。

刚一到地方,宁隐后悔了。

到处都是身披青纱帐幔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脂粉气。

台上的男子抚琴吹/箫,跳舞弄剑,台下的男子纷纷围在达官贵人身侧,端茶倒酒,笑语嫣然。

这分明是风月之地!

宁隐转头,见季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堂,咳嗽两声,“那什么,要不你先回去。”

“我要等宁前辈一起回去。”季江止不住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宁前辈,这是什么地方?不像酒馆,也不像茶楼。”

两人跟着伙计往楼上走时,迎面走来的男子们纷纷侧目,发着痴笑冲他们抛眉眼。

宁隐扭过头,一把拉住季江加快脚步往前走。

“非礼勿视。”

随行的小厮替两人开了门,扑面而来的尽是花香。一群衣着明艳的男子环绕在石璱身旁,喂酒喂菜,扇风捶腿。

珠帘内坐有一人,轻纱遮面,只影朦胧。修长的手指扶上琴弦,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

“宁公子你可来了,快坐快坐。”石璱正春风满面,一眼瞥见季江,稍稍收敛了一些,“季公子也在啊。”

宁隐左右瞧瞧,“怎么不见其他人?”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人多吵的头疼,再说见宁公子这等风雅之人,他们在太煞风景。”石璱抚掌道,“还不过去侍候两位公子。”

“是!”

两名男子应声近前,一左一右跪到两人身侧。

“宁公子喝酒。”

宁隐接过酒杯轻抿,随即眼前一亮,“这是青梅酒?”

“识货!”石璱称赞道,“这里的青梅和杏花酿都是一绝,宁公子今日可要好好品尝。”

“季公子您请。”另一男子双手奉上酒杯,半抬眸子,媚眼如丝,倾了身子往季江身上靠,“季公子莫要紧张,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季江面带嫌恶,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尽,既而将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碰出一声清响。

男子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可他不但不离开,反而贴的更近,使尽了勾魂的本事。

“季公子可是从没被人侍候过?奴才愿意效劳。”

又听一声脆响,房中众人俱是一震。

宁隐执着断了一半的酒杯,轻笑道,“力道大了,不好意思。”

说罢,他看向季江身边的男子,“他这边不需要你效劳。还有你,回去侍奉石公子便好,我与季公子有酒有菜足矣。”

此时恰逢琴音终了,珠帘内的人起身走出,对着两边各行一礼,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未多做停留。

“你们两个还不滚出去,不要杵在这惹两位公子不快。”

那两名男子本就被吓的不轻,一听抚琴人的话,赶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清音,你怎么见我还要带上劳什子面纱?”石璱状似不悦道。

清音取下面纱,面纱下的容颜清俊素雅,与方才所见的男子们大为不同。

“是清音疏忽了,石公子是熟客,用不上这东西。”

清音走到石璱身侧,一手勾住石璱的脖颈,直接坐到腿上,转手剥了一颗葡萄喂过去,“算是赔罪。”

石璱怀抱着清音公子,心情大好,“还是我们清音讨人喜欢。”

“宁前辈,我们回去吧。”

要不是因为知音阁的名字他都不会来。

宁隐闻言起身,“宁某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恕不能相陪。”

“宁公子,这就走了?待会儿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宁隐面带假笑,心道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事关重要,有机会再聚。”

临行前,宁隐提起手边酒壶,“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宁某带些青梅酒回去?”

石璱一听豪爽道,“这有何难,来人,送三坛青梅酒给宁公子!”

这个傻狍子好酒色,出手倒是大方的很,不坑白不坑。

直到回了客栈,宁隐犹在思索藏宝图诗句的事。

虽然在知音阁中没有察觉到人以外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这位清音公子身上不那么简单,他得找个石璱不在的时候去会一会。

宁隐自斟自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干了一坛青梅酒。

虽然不如故友酿制的纯正,但也算是重生以来最合他口味的佳酿了。

“宁前辈,您歇息了吗?”

季江叩了几下门,不见有人应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房里到处都弥散着浓郁的酒气。

宁隐伏在案边,旁边躺了三个空坛子。

“宁前辈,您全喝了?”

季江疾步上前,刚将他搀扶起来,哪知这时宁隐突然睁了眼睛。

“宁前辈,不要乱动,您喝醉了,我扶你去榻上歇息。”

可此时的宁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见甩不开季江,索性攀上季江的手臂,一抬头突然怔住了。

眼前人的容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韩城……

他是又做梦了?

宁隐紧盯着人,双眸迷离,身形不稳,却不肯乖乖听话。

既然是梦,他做什么应该都是没关系的吧?

这么想着,他忽然笑了下,双臂勾住季江的脖子,整个人都扑在季江身上,眸光垂落,视线里只余下红润的薄唇。

季江一边要扶住他担心他摔倒,一边心跳不稳浑身燥热,好似熔岩要爆发。

“宁前辈,别闹了。”

再闹下去,他可能就要不对劲了。

季江再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

双唇轻触,犹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