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苏卿辞那双眼眸，像是看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表面上又有春风拂过，激起丝丝波澜。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儿魅惑，又有几分温柔，像是倚着凭栏听雪落下。
苏汐南略有茫然，慌忙的别过头不敢与之对视，嘴里喃喃道：“我就回去看看……”
“我是问他与你说了什么？”他再次靠近，伸手轻轻撩起她两边的碎发，贴在她耳边轻声问，苏汐南片刻失神，脑袋里嗡嗡作响，这人总是知道如何释放自己的魅力，可她突然想起何什那些话，眉头一皱一把将他推开了。
她看着他，质问道：“三师兄一家是你下令屠杀的？”
那些话她酝酿了许久，不是不知如何问出口，而是怕他给的结果让自己无法接受，其实她早已明了，只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直到他微微点头，没有否认，面上风轻云淡，眼中不起一丝波澜，于他而言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甚至都懒得辩解。
“我以为你至少会解释。”再次抬眸，她眼中已经有了些许雾水，嘴角攥着一抹轻笑，看起来格外苍白，他淡然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亦如你听到的都是不争的事实，我骗你你会好受吗？”
“不会，看来师兄确实没有骗我。”
“他说了什么？”
“说你下令屠他满门，说洛湘府上下无一人幸免，说他亲眼看到自己母亲惨死在眼前，亦如我一样。”
她说着哽咽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吼，将怒火宣泄出来，她讨厌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哪怕有一丝波动起码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可他没有，他太过冷静，当年的事说出来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事实，可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开口道，语气平缓，却让苏汐南红了眼睛，她怒道：“那么条人命，你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去就过去了？那些死去的人又该如何？”
苏卿辞突然抓住了她的双手，她竭力挣扎无果，只听他低声道：“这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去想这些事。”
“与我无关？你自己没有心就觉得别人你一样没有心吗？”
她咬着牙，微微扬起下颚，眼中满是痛苦，如今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去想，他们之间有了隔阂，而她却不知要如何才能将这隔阂打破。
面前的人，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教养她十几载的师父，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无措，才不知如何去面对他那些过往。
“以前的事我无从分辨，正如你所听到的，我这双手满是鲜血，有不少无辜之人死在我的手中，这都是我种下的恶果，自有我来尝。”他扶住她的双肩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向自己，这时他的眼中难得多了一丝人情味，不在远的让人触不可及，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双手渐渐加大的力度，能看到他因情绪有些许激动而微红的眼角，他说：“发生过的事我改变不了，你若是无法接受我可以不再碰剑，也可以答应你再不伤任何人，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害怕也好，怨恨也罢都是因为我的过往给你造成了困扰，那些我都可以丢弃，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他字字肺腑之言让她如何又能铁石心肠，她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的刺痛了，那双灵动的眼眸水雾弥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落下了眼泪。
她的师父从来风轻云淡而又任性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哄人，他蹩脚的哄着她，认真的安抚她，若非不动心又如何委曲求全，可她不想他这样，不想受到哪怕那么一丝丝委屈，尤其这委屈是自己带来的，她纠结、不知所措被多种感情拉扯，但最终都抵不过他一句话，正如她一开始认定的，她啊，早就被这人吃得死死的。
苏汐南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奔溃的哭了起来，她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的辛酸与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好像变了个人，自认为半百的年纪可在他面前却永远都未曾长大。
可这样被人宠着真好，这是以前的她不曾拥有的，但她也怕，她像是爱上了一片抓不住的云，随时会化风而去，可她尝尽苦涩却因偶尔的一段甜而弥足深陷。
因为她知道，当一个手握利刃的杀手为她放下手中剑的那一刻，她便是他的唯一。
苏卿辞知道她在意什么，将往事告知了她，从东离帝师到断魂崖再到与沐梓惜初遇然后到璇玑国钦天监，只要她问便统统言明，自从苏汐南跟他闹过别扭后他便反思自己，有什么问题就一一解决，他们之间不能留有任何的隔阂。
“那诅咒是怎么回事？”她一直在等他主动告诉自己，总算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便将心中疑问提出，没有意外的看到他的迟疑，他有些慌乱的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只见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乎非要问清楚，罢了，他叹了口气，轻笑道：“也不算什么诅咒，只是活的比一般人长而已，自古帝王想求长生者无数，于他们而言应该是好事。”
“对于你呢？”
“我啊。”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慢慢倾斜向她，似笑非笑的说：“当然是不好不坏。”
说着他突然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温温柔柔的说：“若非活得久，我们如何会相遇？”
那一瞬，她的心像是被突然击中，纵有再多疑问都被她生生咽了下去，这世间道不尽的缘分太多，亦如他们。
“可，可如果将来我老了，而你却还是这副年轻的模样，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能想到最头疼的事居然是这样，不过那个画面确实不怎么美好。
苏卿辞细细的摩擦着下巴，思考片刻扬起嘴角笑着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她一脸惊讶，忽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是悲凉，“那我要是去世了，漫漫人生路你就要一个人走了，到时候你可以再去寻个姑娘让她陪你，这样我才能放心。”
听到这话苏卿辞失笑，在她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疼的苏汐南连忙抱住了脑袋，苏卿辞无语的说：“想什么呢，有你一个就够让人头疼了，再来一个还得了？”
“我哪里让你头疼了？”她不满的抗议，苏卿辞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哪里都让我头疼。”
“你就是故意欺负人。”
“我没有。”
“你就有！”
“那就有好了。”
“……”
苏汐南无语凝噎，可她突然莫名的开心，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