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驶过,靠近正午门时,车内人放下了车帘。
门口守卫森严,凡是出入者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
车内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对于苏汐南来说,她还是第一次来皇城,以往也只是到大门附近看看,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进去。
如今她是囚犯,却要来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来者何人?”
马车行至门口时被守卫拦下了,宋辞看了马车上二人一眼,然后拨开车帘探出头去,守卫一看是他立马退居两侧连查都没有查。
也难怪他敢答应,皇城这头他怕是早就已经布置好了。
宋辞到底是太后亲孙儿,对他自然要好些,现在又是太后掌权相对其他人来说宋辞的话语权更高,带几个人进去不成为题,最棘手的是如何将他们悄悄送到庆武帝的寝宫。
翠微轩,闭月台。
宋琉鸢折了一支鸢尾插在了琉璃瓶中,鸢尾盛开的正好,浅浅的蓝色点缀着一抹白,花蕊呈鹅黄色,像是春日的新芽,沾了点水珠,放在花架上甚好。
“公主,这鸢尾好好的您摘了它作甚?”宫女小碧歪着脑袋不解的问,九公主宋琉鸢最喜欢鸢尾,翠微轩到处可见鸢尾,其中偏爱蓝色,因而这闭月台旁的花没有,蓝色鸢尾遍布处。
她因喜欢,所以从不舍得将其采摘下来,第一次见她将鸢尾带入室中插入花瓶。
看着琉璃瓶中的鸢尾,宋琉鸢轻笑道:“有何分别,在哪不都是开花吗?”
小碧察觉到她眼里闪过的一抹悲凉,不禁心疼,小心翼翼的问:“公主,您是不是……”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
小碧弓着背退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了,宋琉鸢是最受宠的九公主,但却没有公主架子,开心时肆意张扬,不开心时便坐着生闷气,从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这些卑微的宫人身上,因此宫中人都认为若能在翠微轩做事,那定是生三修来的福气。
而小碧则是有福气中的福气,她是宫女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自小就在掖幽庭长大,六岁时她被人捉弄差点被打死,正巧宋琉鸢经过,她吓退了其他人并带走了她,让她跟着自己,从此不再被人欺负,所以在小碧心中宋琉鸢便是她的神,生为她生,死亦为她死,看到宋琉鸢现在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心疼不已。
“姑姑,尤小姐来了。”小宫女禀报道,小碧点头,亲自去迎接。
门缓缓被推开了,宋琉鸢抬眼,厉声道:“我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难得见你发火,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身后人浅笑,逆光而站,院中树影落了她一身。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宋琉鸢猛地回头只见尤齐敏冲着她歪头一笑,“我可以进来吗?”
“你人都已经进来了还问?”
宋琉鸢笑着起身招呼她坐下,并亲自为她泡了一杯茶。
现在这情况,大多人都想着尽量龟缩在家以防止惹祸上身,尤其是郑侯爷出事后,尤丞相一家便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都以为身为三朝元老的尤丞相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奇怪的是他居然告病在家不问朝政,就连一向爱出头的褚家都安静的出奇。
这种情况尤丞相一家就更不能随意走动,尤齐敏能来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情深厚,也是来安慰安慰这个老朋友。
“今日这茶有些苦涩啊。”尤齐敏泯了一口茶淡笑道,然而宋琉鸢却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忽而想起今日之时,尤齐敏收敛了笑意,严肃的问:“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真的愿意去和亲?其实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的余地?”宋琉鸢轻笑了起来,慢慢的用瓜果摆弄着,“多方小国扰我边境一带,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那些小国本就是墙头草,表面上臣服心中一直在打着算盘,其中戎狄骁勇善战,当年能将其赶出边境,是父皇亲自领兵并损失三位将领的惨痛代价下才做到的,而今,连东离都趁虚而入,更何况现在朝局你也看到了,父皇病重,皇祖母掌权,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公主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你?”
尤齐敏捏紧了拳头,心中非常愤恨,若只是和亲,那随意一位公主便可,完全没有必要让宋琉鸢去,她可是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若庆武帝醒来该多难受。
“这话我听我宫中侍女说过无数次了,是谁又有何不一样吗?我既身为皇室一员,又哪里能有什么特权,不过身不由己罢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等我,我回去找父亲,让他去跟太后说,只要他施压太后未必敢让你出嫁。”
“齐敏姐,你如此聪明会不知道此事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悔改,若丞相真觉得此事不妥他早就站出来了,这看似是皇祖母的一意孤行,其实也是多方考量后的唯一结论,她虽掌权却不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就连母后,她虽痛苦却为大局不得不妥协,不然以母后母族势力绝不会允许我去和亲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浅浅的笑意,而眼眸中已然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尤齐敏不禁红了眼眶,她咬着牙说:“我只是无法接受,明明还有那么多王公贵族,可偏偏,偏偏是你……”
“因为我最聪明,也最难拿捏,我去戎狄和亲比其他人更存在优势,起码可以保证这战火能平息下来,何况,我与文乐哥哥有婚约在身,郑家出事这婚约虽不再奏效,可关系犹在,众所周知郑侯爷与尤丞相乃是表亲,他们必然怕我会联合尤丞相扶持郑家让其卷土再来。”
“其实我一直都在做梦,我与文乐哥哥即便有婚约在身即便有父皇做媒并保驾护航,我二人都不可能真的成亲,装了这么多年的糊涂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他也一样,他的疏远是对我的保护,只是我,是我忍不住……”
“你看,我说了我已经想开了,可你一来,又把我逗哭了……”
宋琉鸢抹去眼角的泪水,继而挤出一个灿然的笑意,就像是琉璃花瓶中的那一支鸢尾,带着点点水珠却美的不可方物,而这种美终无法自由自在的开在蓝天下,她只能被人供养起来,放入室中,慢慢苍老死去。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吗?”尤齐敏强忍着难受问,宋琉鸢沉声道:“有,帮我劝劝文乐哥哥,让他莫要再去找皇祖母求情了,郑侯爷出事他作为罪臣之子暂时被扣押宫中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皇祖母是个爱才之人,她有心保他,那便顺她的意。”
顿了顿后,宋琉鸢抬眼继续道:“还有,我想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