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阳光自窗外投射进来,落在案上,玉碎瓶中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已不知岁月几何。
算算时日,从玉河到晏城,玉碎瓶中桃花未曾间断,凡事花开三月必会折一枝放于瓶中,桃花清香,灼灼其华,看到它总是能想起师父好看的眉眼。
他沉睡太久,那双美目再未睁开,而她也渐渐学会睹物思人。
一片桃花瓣被风吹起,缓缓落至地面,苏汐南低眸看到,蹲下身将其拾起放回案上,继续在小香炉中细细调制,放下捻子后,她将盖子盖上,一缕青烟弥漫而出,淡淡的香味随之而来,有些微甜又有些薄荷的清透,像是多种香料混杂,味道不算上好,但确实可以提神。
这便是苏汐南新调制出来的异香,名曰:归客。
一路走来,经过这斑斑岁月,她调香已不知失败了多少回,曾想可能是自己决心不够,可连控惑人心之香都相继调出,唯独无法让他醒来。
“师父……”苏汐南慢慢蹲下,靠在床边趴着伸出手缓缓抚上苏卿辞的眉眼,这样的动作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两年零三个月,时光荏苒,于她而言甚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期待着他能再次睁开眼睛,可换来的确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次能成功吗?
她甚至自己都不敢去多想。
一炷香,两炷香……
时间慢慢流逝,屋中早已被香味覆盖,可床上之人却无半分动作,看样子他不会醒来。
到底她还是心存那么一点点希望的,即便早已希望失望,可终究还是情绪崩溃,她红了眼眶,无力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受着他还残存的体温,让她知道这人还活着,还有希望。
“我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成功,我以为……我以为师父会睁开眼睛看看徒儿,你知道现在身处何方吗?是晏城,我最想来的繁华帝都,我去看过东市的花灯,去逛过庙会,我还去求了姻缘签,签上说我的有缘人马上就会出现,什么有缘人,我的有缘人从头到尾都是你啊……”
她红着眼泪如雨下,手紧紧的握住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他们相识十多年,她将重来过的青春岁月给了他,往后余生也该如此,奈何造化弄人,她舍不得在他们身上浪费任何一秒,可偏偏却让他沉睡多年,若非他还有温度,胸腔里的那颗心还跳动着的,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他还存在。
“师父,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徒儿吗?我把醉来的青梅都绊倒梧桐巷雨了,我还种了不少桃花,春日可以赏花,秋日桃子成熟可以摘桃子吃,还可以酿酒,或是做成罐头……你看,就在院中,你醒来打开门走出去正面就是青梅树,两边是桃树,我们曾在青梅树下埋过青梅酒,我喝了一半,又将另一半埋了回去等你醒过来和我一起喝……”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起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前半生花光了所有幸运,所有上天才会这么对她,命运何其不公,让她遇到了对的人却不给她相守的机会。
“掌柜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夏媛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找她,苏汐南抹去眼角的泪水,在他脸上停留许久,直到夏媛又一次的喊声才让她回过神来,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去。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眼神决绝且坚毅。
一次不成那就再试一次,一万次不成试一万次,她可以等,慢慢的等,总有一日他定会醒过来。
门打开了,夏媛凑了过来,看到她眼眶微红不禁问:“掌柜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着她偏头看了一眼屋中情况,苏汐南摇摇头,转身将门关上问:“找我什么事?”
她收敛起了情绪,问话的时候稍许有些淡漠,夏媛很少见她这般,心有疑惑但对上她的眼眸却不敢再问,只好说正事,“九公主来了,说要找你去骑马。”
“我说了我对这些没兴趣。”
她拒绝的很干脆,甚至有些不耐烦,这么多年来她一心放在经营和异香上面,根本无暇去做其他事,更何况还是投壶射箭骑马狩猎这等玩乐之事。
“可……”
这让夏媛有些为难,对方到底是公主,皇城最受宠爱的九公主,身份尊贵谁敢忤逆她的意思?好在九公主为人豁达少与人计较,不然就苏汐南这样三番五次的拒绝换个心眼小的这会儿怕是脑袋都搬家了吧。
“没想到你这么忙啊,我几次三番邀请都不成,这会儿本公主亲自来,难道你还要拒绝不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九公主的大名如雷贯耳,苏汐南以前就领教过了,来帝都她也帮了不少忙,可终究是皇室之人苏汐南心有疏离之心,可惜宋琉鸢不肯,她大大咧咧惯了,难得又是认识的朋友,而且觉得苏汐南有趣自然不会放着她不交,因而经常带着皇室子弟来她这吃喝玩乐,钱倒是让苏汐南顺手赚了不少,可与往日相比,苏汐南多了几分淡漠,少了几分天真烂漫。
不应该啊,她这个年纪就该策马飞扬想自己一样横冲直撞才对,以前她可是敢跟自己顶嘴的,后得知苏卿辞的事宋琉鸢便明白她为何会有此变化,若是换了自己怕是也差不多。
“九公主怎么亲自来了,拜见九公主。”
苏汐南不卑不亢的行礼,显得越发疏远,宋琉鸢是什么人,她向来不顾礼节,在玉河不知礼数的苏汐南哪里跟她行过礼啊,于是上前一把揽过苏汐南的肩膀,凑到她耳边笑着说:“你这就很见外了,我来难道你不高兴?今日本公主设宴,在猎场与大家把酒言欢,你怎能不去?”
“我箭术不准,去了也是扫兴。”苏汐南苦笑道,宋琉鸢却眨眨眼,“我才不信,只有去了才知道。”
以她的性子非要把人带去苏汐南也推辞不了,于是只好由着她去。
“听说你受伤了,好点了吗?”
一路上,宋琉鸢嘘寒问暖扯东扯西的,苏汐南简略回答,多余的她并未提起,心中也有些疑虑日后还需要好好问两位师兄才是。
“我说。”宋琉鸢忽而凑近,面色凝重,“苏先生还能醒过来吗?”
风渐渐大了,三月的风难得这么剧烈,车帘被拂起,差了糊了宋琉鸢一脸。
梧桐巷雨,房间中案上的玉碎瓶突然被风吹翻,慢慢顺着桌面滚到地上,碎了一地,水花四溅桃花散落,片片落红被风拂起飘的到处都是。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似闻碎裂之声惊扰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