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和含糊不清的话让苏汐南捉摸不透,往昔之事犹如烟云,真假未曾可知,谁的言语都不能让她动容分毫。
几许月色落下,拂过的风透着层层凉意,走廊处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的晃动了起来,烛光跳动,地面的影子渐渐拉长,苏汐南伸出手扶正了灯笼,转过身推开了苏卿辞的房门。
她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即便思绪万千但好像只要来到这里就莫名的安静,看着床上的人,她不住的伸出手,一遍又一遍的描着他的眉眼,嘴角挂着痴痴的笑意,但却又多了几许深情。
“不管过去的你如何终究只是过往,余生漫长,接下来的岁月我要和你一起走。”
尘世纷扰太多,她不想去一一看尽,唯有眼前的人她深信不疑,而且就算他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喜欢只因为是他,仅此而已。
苏汐南浅浅一笑颓然起身,弯下腰在沉睡之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明明知道他睡着了可垂眸看着他面容时她的耳根子不住的红了起来,忙起身背过身去,手指小心的揉搓着,脚尖轻轻点地,语气却又带了点俏皮,“你等着,我不会让你睡太久,到时候可要补偿我,那么多天不搭理我呢。”
然后她踏着风心中欢喜的出了门,刚关上门就看到耿正欲敲她的房门,苏汐南走过去疑惑的问:“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掌柜的,我今天新调的酱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您给我瞧瞧?”因为苏汐南的远大抱负,耿正是最附和的一个,所以想尽快推出新品,只有不断出新品才能留住客人,他研究了一整晚有些眉目,但却卡在了酱料上,这些苏汐南最在行因而想来找她看看。
“带我去看看。”
“好嘞。”
两个人才离开,这时房门又缓缓被推开了,他缓缓靠近床边,手中的匕首尖锐而又凌厉透着寒意,月色从窗外透进来,匕首刀刃上折射出了银白的光芒,看着床上的人,他紧握住匕首眼神复杂带着几分挣扎,但还是用力的刺了下去,忽闻一阵风拂来,夹杂着几缕酒香,他猛地停手,回头便看到冷和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一手攥着酒葫芦扬起下巴豪饮着,并用余光瞥向了床边的人,勾起嘴角轻笑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吧,洛湘府唯一的幸存者,若你为复仇而来自当随意。”
冷和顿了顿,又饮下一口酒,抱着双手侧目望向他,“可你也得想清楚,是何人留你一命又是何人将你养大成人,当然,这些与我无关。”
他说完站起身打算离去,暗中的人缓缓露出面容来,眼神锐利眸中带着杀气,恨意几乎掩盖住了他所有情绪,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我以为你会拦着我。”
“我只是答应了小丫头,她不在这些期间帮她看着点而已,如今她既已归来他之生死与我再无干系。”
他爽朗的笑出了声,一手酒葫芦一手长剑,随着月色而去,独留下一片光影。
提到了苏汐南,让何什眼神有所动容,他转过身看着床上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头,正如冷和所说他就是当年那个活下来的少年,那时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死在眼前,整个洛湘府被火海覆盖,一片刀光剑影中他看到了无数府中人倒下,他们哭喊着,哀求着,换来的却是一剑封喉。
活着是他那时唯一的念头,至今他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人为何放了他,而他奇迹般的逃出后到了庙中差点被杀,那时是苏卿辞出手救了他,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此人身份,但仅是一眼便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他当时顾不上那么多冲上去抱住了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声音哽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撒手。
对于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孩子来说,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救他于水火,因而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他始终相信这个人,他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可终究他错信了。
“既然下令屠我满门又为何要放我一条生路?还将我抚养长大授我机关偃术,您是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吗?还是纯粹觉得有趣?”
他红着眼睛压低了声音嘶吼道,浑身颤抖怒火迸发,恨意油然而生,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十几年来他确实过的很快乐,苏卿辞算不上一个好人,他任性妄为无所事事,心慵意懒散漫随性,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可他也杀伐果决桀骜不驯,凡事触及底线者皆无生还的可能,他不算个好人但却是个好师父,对他们几个弟子从来耐心真挚,不管发生何事都会护他们周全。
“你千人千面,别说师妹了,连我都辨不清怎样才是真实的你。”他曾经听闻苏卿辞残暴不仁狠辣至极一人屠杀一座城,亦见过他挥剑斩凶徒仗剑温柔的将他们护在身后,是恨是敬亦或是可悲,他一时间竟无从言说。
谁曾想他恨了那么多年的仇人,竟然是自己最敬爱的师父,何什都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严格来讲苏卿辞又是何其心狠,他早该知道他无法选择,可在当年却还是从天而降救了他给了他生的希望,又让他平凡快乐的渡过了许多年,却在出师之际赠他玲珑锁的钥匙,他因此承千机门门主之位,也知晓了自己的仇人。
说来可笑,他竟逃避至此,若非听闻苏卿辞昏迷不醒他根本都无法来到这,也不知如何面对他,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师父,您究竟有何目的?徒儿当真是看不懂您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这血海深仇徒儿不得不报,若有机会下至阴曹地府您在好好告知缘由吧。”
话语落下,何什再次举起了匕首,对准了苏卿辞心脏的位置狠狠的刺了下去,就在快要刺到他时何什瞳孔一缩竟生生顿住了。
到底还是下不去手,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十几年的感情,何什自嘲般的笑了起来跌坐在了床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风顺势吹了进来,月影拉长蔓延至他脚下,几片落叶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窗外树影斑驳,虫鸣渐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