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梅病病恹恹的,唇上没什么血色,靠着床头的软枕,“何姨。”
何姨已经四十出头,由于保养得还不错,看上去才三十左右。
她走到床前,看着松梅,叹了一口气,“安心养上一阵子吧,等身子好起来了,再安排你们接客,看着倒比代兰好些。”
松梅顿时紧张起来,“代兰姐姐怎么样?”
何姨道:“高热不退,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那就是命了。”
松梅泪流满面,“都是我、都是为了我,代兰姐姐她才……”
何姨无奈的叹道:“我让王婆子守着了,该用的药也都用上了,剩下的就全看命了。”
松梅深深觉着自责,攥着身上的被子,一时之间泪落如雨,“……明明是我的事,跟代兰姐姐毫无关系,该死的是我,是我拖累了代兰姐姐!”
“代兰拿你当妹妹,自愿护着你的,这样的后果,她心里也清楚的很。”
何姨上前两步,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你且好好养着,能活一个是一个,她把你当亲妹妹疼爱,愿为你豁出去,你也该珍惜性命。”
松梅光顾着伤心了,没听出何姨的言外之意,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何姨的目光落到床前小几,那被吃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两只空空的碗碟上。
“你身体无恙时,一顿也吃不了这么大一碗,如今伤成这样,饭量反倒增长了两三倍了?”
藏在床底下装死尸的唐嫃闻言顿时心惊肉跳。
松梅伤心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何姨、我……”
何姨定定看着她,“你把人藏在哪了?”
昨天夜里大张旗鼓的搜查,再加上松梅突然增长的饭量,是个什么情况还用多想吗!
松梅带泪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何姨的目光,“何姨……”
何姨气急败坏的道:“你这丫头,好糊涂呀!”
松梅无力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都是苦命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步我的后尘。”
何姨压低声音喝道:“还不赶紧出来,这个房间只有这么大,难道要我搜吗?”
唐嫃只能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似的,乌黑纯净的眸子泪光闪闪的看着何姨,跟着松梅弱弱的唤了一句,“何姨。”
何姨没想到那些人大费周章要找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瘦骨嶙嶙的小姑娘。
原本想狠狠训斥不自量力的松梅一顿,再直接将人轰出去的,可当她瞧见这小姑娘弱小可怜的模样,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
唐嫃恳求道:“求何姨收留,我就乖乖躲在床底下,不出来,等外面风头一过,我就走。”
松梅强撑着坐起来,“何姨,咱们帮帮她吧。”
何姨语气很冷,“昨夜那些人,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善类,咱们收留她,搞不好就要大祸临头!”
“可她这么小这么可怜,落到那些丧尽天良的手里,她这一生就会毁了啊!”
松梅泣不成声,“她不一定能有咱们这样的运气,遇到像何姨您这样的人,一直以来对咱们姐妹爱护照顾……”
唐嫃本来想,要不然现在就离开百花楼,省得何姨为难,也省得再给她们添麻烦。
可是瞧见松梅为她苦苦恳求,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明明松梅自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供人宰割的份儿,却还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救助于她。
沦落风尘陷入淤泥之中,却还保留着人性之良善。
唐嫃突然间觉得,即便下一秒她就被抓回去继续囚禁,这一趟也不枉了。
何姨道:“不是我要见死不救,而是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我连你们都护不住,更何况她一个外人。”
松梅眼泪又流了下来,“我都懂的何姨,此事我一力承担,若哪天事发,我就自己站出来,绝不连累大家!”
何姨看着她,“你可想好了?”
松梅坚定点头,“我是一定要帮她的,我做不了别的,唯有留她在房里,给她一口吃的,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
何姨道:“既然你如此坚决,那就都随你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一旦暴露,我就只有将你推出去,到时你可不要怨我,百花楼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不能为你一个人陪葬。”
松梅泪眼朦胧点着头,“我明白的,我也知道利害,绝不会怪何姨,谢谢何姨!”
说着伏在床沿上,伸出手去,拽拽唐嫃的衣袖,“快谢谢何姨。”
唐嫃饱含热泪,盈盈闪动,十分感激的道:“谢谢何姨。”
深深看了唐嫃一眼,又叮嘱松梅好好养伤,何姨才转身离开了。
松梅抓住唐嫃的手,“但愿你比我命好,能摆脱那些坏人。”
唐嫃的心情激荡,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反握住松梅的手,“会的,我一定会逃出去,我还要报答你们。”
松梅破涕为笑,“傻孩子,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只是希望世上像我这样的人,能少一个算一个。”
唐嫃喝了口热汤似的,心里暖暖融融的一团,看着松梅笑得眼神极亮,“松梅姐姐再休息会儿,我继续到床底下躲着。”
松梅摇摇头,再次泪洒衣襟,“代兰姐姐她……都是我的错……”
哭了许久,松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唐嫃给她擦了泪,自己爬到床底下去。
晚间的百花楼很吵,闹哄哄的直到后半夜,唐嫃睡得却还算安稳,只是逼仄压抑了些。
翌日午后,小玉跑过来,说代兰退烧了,松梅高兴不已,又哭又笑。
“……老天保佑,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活下来了……”
床底下的唐嫃听了,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原本白天该是休息时间,百花楼内安安静静,突然一行人硬闯了进来,杀气腾腾来者不善,百花楼的门板都被踹断。
大堂内顿时一阵喧哗。
何姨领着龟公们匆忙迎了下去,脸上带着八分笑,心里却在暗暗叫着要大事不妙。
小玉跑出来看了一眼,立即又跑回房间里,有些慌乱不知所措道:“……吓死了,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比衙门的差爷还可怕,一个个看着要吃人似的……”
松梅紧张得不得了,“是前天晚上的那些人吗?”
小玉想了想,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些人。”
松梅小脸煞白,惊恐的小声道:“……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