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都快没命了,你们还由着她喜欢不喜欢!快去请你们二小姐。”谢知渊的声音更沉了,并添了几分冷意。
要不是还要顾着唐嫃,米粒几乎就要跪下了,虽然两条腿是撑住了,没有令她膝盖着地,但是来自于恭亲王的怒意,给人的压迫感委实恐怖,米粒只觉得快要窒息。
两个小丫鬟年纪小,早已双双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唐嫃拉了拉他膝前的衣裳,“别去,姐姐会、担心。”
才刚停了下来,勉强说了几个字,又止不住的呕了起来。
谢知渊的心脏似被什么揪住,头一次觉得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非让人去请大夫,她说不定就此打住不再吐了。
米粒知道唐嫃要说什么,省得唐嫃向谢知渊解释,又要费劲会更难受,于是便替唐嫃把话说了,“二小姐素来十分紧张我们小姐,若是这会儿去请她,二小姐肯定会忧心不已,我们小姐实不愿让二小姐更担心了,况且即便是二小姐来了也无计可施,只会让二小姐更加难受和自责,我家小姐心里也会不好过的。”
唐嫃终于安静了下来,歪头趴在床边不动。
米香从枕头下摸出个香囊,放在唐嫃的口鼻之处,让她吸一吸药囊里的气味,这是唐妤特意为唐嫃配置的,里头不止放了几味药材,还有唐嫃最喜欢的干花,药囊里的气味,能让唐嫃在呕吐脱力之后,闻着会舒服一些。
唐嫃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花富贵紧张道:“三小姐这是晕倒了?”
米粒摇头道:“没有,只是暂时脱力了,要休息一阵子。”
随后又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鬟道:“王爷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快起来吧,赶紧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小姐闻着味儿会不舒服的。”
两个小丫头听了米粒的话,如释重负,只是到底谢知渊就在面前,两人是强忍了心中的惧意,瑟缩着将屋里收拾干净了。
这还是朱氏特意让人调教的,各方面都比较拔尖的小丫鬟,才拨来梳梨园侍候唐嫃的,若换作寻常一些的,恐怕早就吓得找不着北了。
谢知渊的姿势没有变化,始终那般模样坐在床边,一只手还在抚着唐嫃的背,良久才缓缓的收了回来。
之前初见时,瞧着小丫头小脸圆圆的,还觉得她胖乎乎的,后来在畅春园桃花林中,她牢牢的挂在他身上,力气大得惊人,他竟然都不能挣脱,便更觉得她皮实,只有此时,实实在在碰到她肩上的骨头,才陡然惊觉原来她是如此的单薄。
仿佛他手上的力度,只要稍微大一点,就会伤到她似的。
约摸一刻钟左右,米粒便低下头,在唐嫃耳边低声唤道:“小姐,您好点了没有?”
良久,唐嫃才回了一句,“嗯嗯。”
又过了片刻,唐嫃才睁开眼,由着米粒将她扶起来,喝了半杯温水,才稍稍有了点精神,她望着谢知渊和花富贵,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哈,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谢知渊蹙眉道:“别说这些,好好休息。”
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偏偏像一颗充满生命力的小种子,在大家都没想到的时候,顽强又倔强的破土而出。
他心里有些异样,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样的感受十分陌生,是他从不曾体味过的。
吐了三次之后,第四次再喝,终于没再吐了。
几次三番的大吐特吐,让唐嫃体力不支,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知渊默默凝视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问守在旁边的米粒,“小丫头要睡多久?”
米粒恭恭敬敬道:“小姐还饿着肚子,睡不了多久,等精力恢复一点,就会醒过来了。”
谢知渊又道:“她这药还要吃多久?”
米粒道:“二小姐说,这要看小姐身体恢复的情况,小姐吐得这样厉害,如无必要,二小姐也不会给小姐开药吃。”
“好好侍候你们家小姐。”谢知渊嘱咐了一句,就起身出了屋子。
花富贵看眼羸弱不堪的唐嫃,轻轻叹了一声,就跟随着谢知渊一起往外走。
本以为谢知渊这就要离开梳梨园了,或者再去唐相的宁远斋坐会儿,没想到谢知渊负手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就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去了,然后就在一侧的长椅上腰背笔直的坐下了。
花富贵暗喜,他家主子这是要等三小姐醒过来,再聊会儿?
有眼色的婢女端了茶战战兢兢送过去,然后就跟后头有恶虎追赶似的,连头都不敢抬就飞快的退了下去。
花富贵冷眼瞧着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这些婢女们一个个怕他家主子跟怕什么似的,这就是为什么恭王府里全是大老爷们。
谢知渊没有坐太久,就起身又进了屋子。
唐嫃仍在沉睡。
不知梦到了什么,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或许是实在太痛苦了吧,在人前不得不坚强,睡梦中才敢脆弱一下。
谢知渊深深的皱眉,忽然向花富贵伸出手,花富贵不解其意,愣了半天,看了看床上唐嫃,又看了看谢知渊,脑中灵光忽闪,就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了谢知渊手里。
谢知渊拿着帕子弯下腰,抬手正要替唐嫃拭去泪珠,瞧见那大紫的颜色,还有一股子腻人的香粉味,顿时一脸的嫌恶,随手就将帕子扔了回去,然后干脆就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的替唐嫃拭去了泪珠。
花富贵抓着手绢,颇为受伤。
不过当他瞧见谢知渊给唐嫃擦泪的样子,颓丧的情绪立时就变成了欢欣鼓舞。
都知道要为小姑娘擦眼泪了,天呢!进步神速啊!
可惜三小姐睡着了,要是醒着多好,擦眼泪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多容易擦出小火花。
这次谢知渊并没有逗留太久,替唐嫃擦净了泪珠,又默默在床前立了片刻,便离开了梳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