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炎。”楼伯仁蹲下身子,这时候皇弟还比他个子矮很多,一双大眼睛哭红了很叫人心疼。
“你知道我们做皇子的,是一定要担当起这个责任,假将来总是可以用得上的。”
“当然。”楼伯仁笑笑,“有皇兄在,我会让阿炎一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爷,好不好?”
楼君炎睁大眼睛,楼伯仁也不知道这孩子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又能听懂多少,阿炎那便没有哭了,他擦了眼泪,还是有点伤心,但小声说好。
那是本《君王策》,皇家子弟中读得最好的是后来的燕公子,其后才是大皇子,楼伯仁他们。
楼君炎那时候太小了,太傅也不强求小鬼可以弄懂书中的话。
但楼君炎一有机会就会拿着这本书去讨教父皇和燕公子他们。
楼君清是最耐心的,阿炎不懂的他会深入浅出地从头说到尾,让小鬼也能恍然大悟。最不愿意教的反而是燕辙,他嘴里叼着毛笔,手中居然在织毛衣,见楼君炎屁颠屁颠跑来,挥挥手叫他走远点不要打扰他。
“小爷给我妹妹织毛衣呢,小鬼离我远点。”
所以楼伯仁一气之下和燕辙打过很多场架。
楼君炎从太傅那学成离开时,厚重的书简里全是批注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条条解释得头头是道,让父皇看了也啧啧称奇。
王爷看那密信出了神,鬼魅咳两声想唤回这人的神志。
“王爷怎么了,想吃大猪肘子了?小的这就去给王爷买去!”
鬼魅油嘴滑舌惯了,王爷居然也能忍住,堇色叹息了一下,这两人还真是投缘。
“这密信,北辰王也在尝试解读?”
“大差不离。”楼伯仁又看了一眼那密信,“但他知道密信的时间没有我们久,进度离我们还差了一点。”
他把东西按原来的折痕折好,“随便就把他的东西拿过来,也不担心被发现。”
楼伯仁眼角的余光又扫到一行细小的字,堇色正要把信接过去,面无表情地道,“那小的从哪拿的送回哪里去可好。”
“等等。”楼伯仁又把信抽回来,歪头看那两行小字。
“大皇兄”,之后打了个叉,而后是他的名字,用红色字迹画了一个圈。
鬼魅了然,“北辰王也在怀疑王爷?”
楼伯仁小心摩挲了那两行字,突然笑道,“他写本王的名字,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沧海也能桑田,就连父皇的身体都日渐消瘦,没有往日硬朗。
四年前,除夕夜。
南冥的除夕夜不兴出门,都讲究在家中守夜,要不小鬼会乘虚而入,接下来一整年都没有好运气。
楼伯仁那时已经独立门户,二皇子府的夜空空旷干净,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月亮明亮得如同熊熊烛火。
楼伯仁关上窗子,打算看一些旧书守夜打发时光。
这种夜里总是很寂寥。堇色回家过节去了,就连鬼魅都不在他身边,说什么还有家里的爷爷要陪。
楼伯仁边在一行字下批注边小声骂,“你有个奶奶的爷爷。”
夜里很冷,烛火无风而摇晃,他紧了紧衣物,抬头看一眼沙漏,中夜。
以往这时候楼君炎一定是要耍赖来他的寝宫里玩闹的,阿炎小时候粘人得很,然而说是守夜,这种时候肯定睡得像小猪一样死死的,靠在他肩膀上流口水,特别没有一国之王爷的威严。
可他们都长大了。
京城愈发风起云涌,自从半年前大皇子腿受伤之后,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更何况那一夜他的嫌疑的确很大,几乎大半人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楼君炎更是,那日一别之后便对他有了一层隔阂,说什么也不肯来问他一句。
这么晚不睡还是很困的,楼伯仁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以前要照顾阿炎那小鬼,哪会出现困意,往往他受不住想睡觉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窗外还隐隐看得出莹白的月光普照,楼伯仁揉揉眼睛,趴在桌上就要睡着。
睡眼惺忪中,那窗子忽然被一股强风吹开,然而进来的却是个活人,楼伯仁怎么也得醒了,侍卫怎么办事的,能让这种小贼进他的寝宫。
他正要拔刀,那人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面罩,目光迷离,看起来醉醺醺地,见了楼伯仁一下子傻笑起来,“皇兄,是我,我来找你一起守夜啦。”
桃花酒,桂花糕,肉松饼,都是两人喜欢吃的糕点,也不知道这人出于什么理由,要用一只老大的口袋装一堆他王府平日里都吃不完的东西来。
这人离家之前已经喝得有点高,看着醉得找不着北的模样,估计没少干几两桃花酒。
“皇兄,皇弟为你斟酒。”粉红的佳酿倾倒出来,瞬间冬日的寝宫里花香四溢,楼君炎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这杯敬我们多年不见,此时再会!”
没等楼伯仁说什么,楼君炎已经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祝我们兄弟几个,都能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楼伯仁想要拦住这人的酒杯,皱起眉道,“你不能这样喝,对身体不好。”
楼君炎清亮的眼睛一下子和楼伯仁的对视,他甚至从那双青年的眼睛中读出孩童的稚拙。
“皇兄,这么久不见,你连一杯酒都不让皇弟喝。”
楼伯仁从来拦不住这人,也受不了他的撒娇。
“第三杯……”楼伯仁眼睛弯弯的,“祝楼家千秋百代,南冥功利千秋。”
阿炎从来不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人,楼伯仁心里他还是多少年前哭着说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学国策做什么的稚嫩孩童,今天他也逐渐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啊。
“阿炎。”
楼君炎看着他,歪着头。
“你长大了啊。”
楼君炎好像在思考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也没什么结果,只好作罢。
他好久没喝酒,再之后,楼伯仁的头已经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打着酣。
楼伯仁当他睡着了,打算让人把北辰王府的人叫过来送他回去,就要把他头推开。
谁知道这人没睡,突然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死命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