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秋崇明窥不破,傅忠良这一个局外人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却是能明白秋崇明的苦处。
他这个学生,年幼时便因血脉被朝堂众人推上风口浪尖,小小年纪又失去了母妃庇护,自此以后性情不定?喜怒无常。
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的人,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傅忠良轻叹一口气:“臭小子,你想要的?究竟是这小娃娃,还是一个任你揉搓捏扁、任你随意摆弄的?傀儡?”
“你在朝堂上把玩人心善弄权术,莫不成?也要用这一套手段逼迫他向你低头臣服?你糊涂了,你太糊涂了。”
傅忠良的一席话让秋崇明彻底迷惑了,他自认待淮玉无微不至,身边的?人也莫不知他对淮玉的?苦心。
从未有人这般质疑过他对淮玉的?心思。
可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一种意念从心底油然而生,任凭秋崇明如何不愿接受,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对淮玉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了。
“……学生不懂,还望老师不吝指点。”秋崇明低垂眼帘,竟是将姿态放低到了泥土里。
这还是他得势后第一次低下身段去求人解惑。
傅忠良也是困惑他素来精明,怎么到了情/事上却愚笨得像是个毛头小子。
傅忠良:“秋崇明,当年你入我座下的?时候老朽就曾经提过对你的?期望,老朽不奢求你学得满腹诗书足智多谋,却要你一颗豁达之心,你自己仔细数数,摄政多年,这颗心可被你丢到了何处?”
“你被恨意蒙了眼,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你眼里容不下沙子,于是朝臣便对你逆来顺受。可那小娃娃不过是拂了你的?意思,有了自己的?主见,你便越发不能忍受,定?要他顺你的?意。”
秋崇明眉心微蹙,显然是被傅忠良的这几句话触到了不能碰的?逆鳞,可他什么也没说,只缓了片刻便恢复了神色。
秋崇明开口道:“学生并非不能忍受他有主见,只是他心思单纯,我怕他遭人算计,便总想着为他铺好一条路。”
“单纯也是你护出来的,你当年怎么就不想着他这般懵懂必定?吃亏?”傅忠良再度白了他一眼,突然嫌弃。
“老朽倒是觉得有一副稚子心肠也不错,帝王之心讲究恩济天下、泽被苍生,这小娃娃心怀慈悲,悲天悯人,若是日后好生引导,必是贤德圣明之人。”
“——与其你拔苗助长,不若让他自己磕磕绊绊地走自己的?,你可比他大了一轮,等你哪天入了土,这小娃娃还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朝堂上的?豺狼虎豹,没人护的。”
“……”
秋崇明嘴角抽了抽,忍了忍,忍住了。
看着秋崇明被怼的暗吃哑巴亏,傅忠良突然觉得无比受用。
能让现在的秋崇民这般低声下气?,他也算是朝中第一人,明日讲给闻人庸那个老东西,也是一个可以拿出手来炫耀的?事。
他心里这样想,微微抬眼,视线便落到了这一方古木后。
淮玉在书房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骂了秋崇明不下百变,明明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还这么幼稚。
QAQ还真就不愿意见他了。
淮玉气?鼓鼓地转身就打算走人,不陪这个大爷了。结果没走两步就又蔫吧了。
他停下脚步,回身又看了看被两个侍卫死死把守的?书房,突然觉得无比郁闷,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秋崇明骗他在先,但是他也太过冲动了,未曾确定?的?事反而?哭了一鼻子,还和?秋崇明有了这么一个完全没必要的?争吵。
淮玉在书房门口走来走去踌躇不定?,完全不知道在隔开一层古木的凉亭里,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傅忠良轻轻挑眉:“老朽昨日夜观天象,发觉这小娃娃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不比你愚笨,说不定?还要远胜你。”
原本是一句挑衅的?话,没想秋崇明看着淮玉的?身影,竟然微微勾了勾唇。
他开口,语气是掩不住的骄傲:“他自然是聪慧,毕竟是本王养大的?。”
傅忠良无语了片刻,又给骄傲上了,这人果然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烂漫。
他教出秋崇民这么一个祸害,是不是也应该骄傲?
傅忠良没深思,他理了理衣袖,在秋崇明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站起了身。
“老朽帮你试试,你养大的?小孩儿有多机灵。”秋崇明只当他要离开,未想这人反而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副弓箭,脚下迈开,看样子竟然是要朝淮玉那边走。
秋崇明看他手里握着的?弓箭,脸色突然一黑。昨晚被淮玉和?封十九的?那一幕气?得不轻,他索性就没回房休息,拉着温八在武炼馆陪他练了整整一夜的?箭。
经年不抓弓箭,箭法确实生疏了不少。
——秋崇明沉眸,昨夜看到的场景又要死不死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封十九此人,不管对淮玉而?言有多么重要,他都不能留着,现在不除,日后必定?犯上。
而?另一边,淮玉还在生闷气,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一个老人在朝他走来。
来人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看着应有古稀之年,却精神烁锐,两鬓的?斑白反而为他增了几分老当益壮的豪迈。
淮玉的?印象里好像有这个人。
不过这个记忆太模糊,应当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本就交集不深,再加上失去了中间的过往经历,印象就越发浅淡了。
傅忠良走到淮玉面前,微微行了个礼:“小殿下不记得老朽,老朽却知道小殿下,老朽是朝中文渊阁的?阁老,傅忠良。”
淮玉眨了眨眼,忙开口道:“阁老大人。”
傅忠良笑了笑,而?后面露难色:“老朽如今正为一件事犯难,既然偶遇小殿下,倒是想斗胆请小殿下帮忙出个主意。”
以淮玉的?脾气自然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就见傅忠良指着手里的?弓箭开口:“日前老朽与一神弓手打赌,谁能让这箭矢飞的?更远,谁赢。”
“可老朽找遍了军中的将?士,无一人能赢过他。”
按理说傅忠良这问题问的的?确是骚,是怎么对着淮玉的?面问这种问题,难道还指望淮玉能拉满弓弦,胜过营里的?将?领?
傅忠良看眼前的?小孩儿陷入沉思,眉眼之间渐渐染上笑意,他侧头去看向秋崇明的方向,虽说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不过想一想也能猜出来秋崇明此刻的表情。
秋崇明此刻终于明白了傅忠良为什么要拿走他的?弓箭。
傅忠良试探人的?方式还是一成?不变,多年前就是用这个问题试探他们几个皇子,如今又来试探淮玉。
秋崇明的目光落在淮玉的?身上。
他看淮玉伸手单独取了箭矢的时候还觉得欣慰,下一秒就看淮玉打算去继续拿傅忠良手里配套的?弓,登时色变。
淮玉怎么可能射的?比营里的?将?士还远,接过弓的?那一瞬间不就意味着输了吗?
他刚心想淮玉还是容易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没想到淮玉却在最后关头停下了手。
小孩儿低头沉思了片刻,果断地收回了手,两手攥紧了孤零零的箭矢,微微扬头:“您等我片刻,我想我知道怎么能助您赢了。”
淮玉刚说完就迈着步子哒哒哒地走了,过了小半会才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提来了一笼鸟。
淮玉站定?后打开了鸟笼,将?手里的?箭矢捆在了鸟的?腿部,而?后两手一松,原本被牢牢捏在掌心的?翠羽鸟马上就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在笼子里关了那么久,自然是极其渴望外面的天空,几乎是眨眼间,这只鸟就在两人的面前彻底失去了踪影。
宫外的?天不似宫内那般狭小,被高高?的?宫墙切割开来,永远都是四四方方的一小片。
这里的?天真好看,一望无际,如果能翱翔一次,应该是永远也不愿意再割离。
淮玉神色一暗,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等回神看向傅忠良的时候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他朝傅忠良笑了笑:“您的难题应当是解决了,任凭那位神弓手多么神通广大,也绝对不会比淮玉的?这只箭飞得远。”
淮玉说完就一直在等面前的?人回复,不想傅忠良却迟迟不语。
他疑惑地抬头,就看对方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透过他查询谁的?影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竟然还大笑了起来。
傅忠良弯下腰拍了拍淮玉的?肩膀,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好孩子。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好像从淮玉的?身上看到了秋崇明的影子。
他还记得他给皇宫里的?皇子授课的第一天,也是用的这个问题来试这些皇子的?天资。
他当时只给了每个人一根箭,大部分的?皇子就真的?凭空用手扔,傻愣愣地比谁扔的?远。
先帝倒是比他们强上一些,找他要了弓,弓满箭落,直直地射到了对面好远的?一棵树上。
那时的秋崇明还不算阴鸷,看着众人瞎闹,一言不发地重回屋子里端了一个鸟笼子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鸟放走了。
那时的秋崇明就看着那只鸟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一双眼睛渐渐地亮起了光。
他特别激动又无比骄傲地拽住了傅忠良的衣袖,指着天边,难掩兴奋地开口——
“我赢了,我才是最强的!”
所以只有我,才配做九州的?王。
而?现在,傅忠良看着淮玉温和恬静的?面容,竟然在他身上找到了几分独属于秋崇明的特质。
……
“他自然是聪慧,毕竟是本王养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其实有些长,所以不用担心怎么元寄北和裴袖昭还不出来啊啊啊,因为四条线同时进行我一定会肾虚的QAQ,让我缓缓,咱们先把皇爷和封十九的搞定,再单独开元寄北和裴袖昭的,最后咱们合理对抗大boss,看淮玉称帝九州呀~
是真的很成长流,不过我一定会认真地写!感谢在2021-03-1601:00:42~2021-03-1701: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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