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朱门酒肉臭

叶斐然不会告诉陈思静,这些金叶子银锞子,是她从前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地把大块的金银融了之后重新铸造,存进空间里的。她含糊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总得在身上常备着点。你快拿着吧,做正经事要紧——这个金叶子,不多不少,三分重一个。银锞子每个三钱。”

知道彼此之间不需要再客气,陈思静也就把金叶子都抓起来,又做了一番准备,这才让南西篱把全家的奴仆集中到正院中。

当着奴仆们的面,陈思静说了一番世道艰难,实在无以为继,希望下辈子再续主仆缘分之类的话,然后每个奴仆按照等级,年资等,发了数量不等的金银,最后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大叠卖身契,放进火盆里烧了。

日暮西陲,没有点灯,庭院内光线暗淡,越发衬得火盆里的火苗旺盛,照得陈家仆人们的脸红红的。不少人神色凝重,更有甚者,哭出了声。

映月、映红、映翠、映星四个大丫鬟,更是泪水涟涟,四个人突然约好了似的,一起跪在地上,对陈思静道:“二小姐,我们不走了。我们也不要工钱,只要留在二小姐身边就成!”

陈思静心一软,正要答应,视线和叶斐然接触,想起正经事来,硬起心肠道:“映翠映星,都已经定了亲了,拿着钱嫁人,做正儿八经的好人家媳妇。映月映红年纪小一些,但也都各自有技艺傍身,映月的针线活是拿得出手的;映红会识字算数,到了哪儿都抢着要你。拿了这些银子出去,做个小生意也好,供家里兄弟读书也好,强似跟着我们这艘日沉一日的烂船。我心意已决,你们莫要为难我,如果真的是对我有感情的话,就再听我一次吩咐。”

四个大丫鬟从没听过陈思静这般语气说话,肝肠寸断,到底不敢违抗陈思静的命令,只得哭着拜别。

遣散了所有奴仆,陈家大院一下子冷清下来。

叶斐然同情地看着伤感不已的陈思静,给时间她安置自己的情绪。就连南西篱,也格外乖巧,既不嬉皮笑脸,也不说他那些一点不好笑的冷笑话,只是坐在陈思静身边,任由陈思静哭湿了他的肩膀。

哭了一小会儿,陈思静坐直了身子,鼻音很重地说:“我好了。快点让阿成他们进来吧。在外头耽搁得时间长一点,危险就多一分。”

……

分成五批人,从角门悄悄摸进了陈家后院。

由薛长东分配,小虞帮着,看着士兵们井井有条地,有人做饭,有人做卫生。陈思静突了眼:“我以为……以为士兵都跟土匪似的,进门一窝蜂,要让我们自个儿做饭伺候这些兵大爷呢!”

叶斐然说:“柳家军可能会这样,但我们不同,我们是成家军。大家都很清楚,到底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在朋友家里作客,会作践朋友的家私,吃光抹净一走了之吗?”

南西篱在旁边听着,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一闪即逝。若无其事地,他说:“我看到好些人脚步还是虚浮,是不是曾经受了伤,又没能复元?现在靠着一把子力气还能支撑,长久下去,人就得废了!”

叶斐然微讶道:“果然是神龙谷的传人!一眼就看出底子!是啊……你说得没错,但是没辙,没时间给他们细细调理了!”

支起颀长的身子,站了起来,向自己屋子走去,南西篱说:“我这儿还有一些草药,熬了汤煮了药膳给他们吃下,能滋养损伤了的脏腑,益气补血。”

陈思静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些吃惊,然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急急脚跟过去:“我来帮你!”

吃喝了南西篱配的药膳汤,当天晚上,陈家大院鼾声如雷。

叶斐然把自己拾掇干净,爬到陈府最高的楼房屋顶上,正准备使用技能,没想到成甯跟了过来:“行宫那边,正在饮宴。”

顺着他眼光的方向看过去,叶斐然看到了,那一片建筑楼宇气派,灯火通明,映红了天空。和乌灯黑火死气沉沉的城镇形成鲜明对比。

她轻声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成甯说:“如果被柳凌炀得了天下,今天的西江镇,就是明日的大顺天下。”

叶斐然说:“虞郡那边……毫无动静?”

成甯摇头:“没有好处的事儿,虞郡世家不会做的。何况,柳凌炀是柳家的人,上到内阁、三省六部;下到各级的州郡、府衙……盘根错节,丝藤结罗,都是他们早就布下的钉子。只要给足了这些读书人吃饱喝足,他们是不会管种地的、做生意的、拉车的、打渔的、卖体力的死活的。”

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叶斐然浑身似有火焰熊熊燃烧,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成甯胳膊。

成甯低下头,垂着眼睛看她:“怎么啦?”

叶斐然说:“我在生气。”

“呵,生气?”

“嗯,生气!”

女孩眼里,跳跃着火焰!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她不禁怀疑,这些人读书到底是为了经世治国,还是仅仅为了精致利己?读的到底是圣贤书,还是一张张写满了“吃人”的纸?

成甯道:“明日辰时,就是登基的吉时。此处没有天坛,也没有大殿,柳凌炀打算在西江镇城楼上举行登基大典。还有……册封皇后的大典。”

叶斐然说:“皇后自然就是李寡妇了。”

成甯说:“或者现在可以开始叫她李夫人了。”

叶斐然说:“相公,答应我一件事。”

“嗯?”

“你们一定要成功。”看着那灯火璀璨的行宫,收回视线,掠过脚下那民不聊生的破败城镇,叶斐然咬着后槽牙,“柳凌炀,必须不能当成皇帝!”

成甯说:“好。”

月亮,悄悄在乌云后冒出头来了,今夜月色极淡极浅,残月如钩,但——这是故乡的月色。

叶斐然哼起《乡村路》的调调来,心里默默地唱着原版歌词:“乡村路,带我回家,那儿是我的归宿……”

成甯忽然说:“你这支小曲儿很好听。”

“是吧?”叶斐然歪过头,挨着成甯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