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笑道:“夫人,你算是问对人了。我的奶兄弟,如今就在内务府做事。这话你问别人,答不真,我这儿的消息比珍珠还真!宫里其实跟咱们情况差不多,买炭的价也都一样,谁让咱们家是格外受皇上恩典的呢!其实咱们的炭也是在内务来的……”
说话渐渐罗嗦,叶斐然说:“进正题。”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强挠挠头,“宫里除了用和我们一样20文钱的银炭之外,还用80文一斤的红罗炭。”
叶斐然脱口而出:“这么贵!”
“贵是贵,可这是好东西,耐烧,没烟。只有贵人们才能用。哪怕做到贵人这样的主子,每天也只得25斤银炭,5斤红罗炭的份例。说起来,还不比咱们家手头宽裕呢!”
听完李强的话,叶斐然又问:“可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也不过几两银子剩,再买了炭,岂不是更紧巴巴了?”
“嗨,谁家那么讲究啊!不信你问问谷雨,她家什么时候用过银炭来着。穷人家的孩子,只好到处搂柴火凑合烧热呼了过日子罢啦!”
叶斐然心里沉甸甸的,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强依言告退,走出屋外,还百思不得其解:“夫人突然问我这一车话干什么?”
恰好有人喊他喝酒去,他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转身就把这事儿给丢九霄云外去了。
……
“所谓的银炭,就是黑炭。在山里建起炭窑,砍好大块木柴堆叠好。封窑门,只留窗,在旁边生火烧……”
叶斐然面无表情打断老板的絮叨:“就是无氧环境下木质的碳化反应呗。”
她翻捡着地上用麻袋装着的炭:“最便宜只能到18文钱了啊?不能再便宜了吗?”
“没办法啊!今年冬天见了鬼似的冷,加上山里好多木头都被砍掉了,本钱摆在那儿呢。不能让俺做亏本生意吧!”
叶斐然点点头,“说的是。”
从南北货店出来,薛长乐问:“夫人,京城的南北货店你都走遍了,难道你想要卖炭吗?”
叶斐然不答,上了车,才款款道:“我有一个制作质优价廉的无烟碳的法子,本想自己做了,献给皇上,好普惠百姓的。但刚才我改变主意了。”
薛长乐说:“为什么?这主意很好啊!如果真的有大批量的好的炭火,那么京城也不用冻死人了!要知道,这才入冬俩月,还没过年呢。等过了年之后,还要来一波倒春寒,那才要命的!”
“我刚才跟老板聊天的时候,观察了他的神色,他一直皱着眉头,而且咬死了18文钱的价不再降低了。之前的那几家,最低最低的那家,也只乐意给我们17文钱。可见炭的利润真的很薄,如今又是卖炭的旺季,如果一下子大量的免费炭涌入京城,这些老板非亏钱不可,只有上吊的份儿了。”
薛长乐咬着嘴唇,眉头跟着皱起来:“夫人想得全,是我考虑失周了。那咱们只好放弃喽?”
叶斐然说:“那可不行。唔,或者我们可以去找太子妃商量一下。”
太子妃孟氏,一向和她交情不错。
……
说干就干,叶斐然回家做了一番准备,次日就来到东宫登门拜访。
孟氏热情欢迎了叶斐然。
叶斐然见她身边还带着雷玮的那个妾陈氏,还很亲热的样子,不由得朝陈氏多看了几眼。
孟氏笑道:“叶郡君,嘉瑜刚册封了侧妃,你快恭喜我们。”
一般来说,太子和皇子的妾室要生了第一个儿子才能得到正式册封的。这位陈嘉瑜才过门没几天就册封成侧妃了,可见景熙帝很看重这个儿媳。
叶斐然大胆猜想,也许跟孟氏第一胎生了个女儿有关。
正室大老婆让自己恭喜妾室,她感觉怪怪的,不过还是摆出礼节性的笑容笑道:“恭喜陈侧妃。”
陈氏还了个礼,表现十分矜持。
孟氏说:“太子爷出使若氏,多亏有妹妹陪我说说话,我才不那样无聊。我们的大丫头也很亲近姨娘。真的是天定的缘分。”
叶斐然笑了笑,附和了几句,想起一件事来,说:“说起天定的缘分,我得跟太子妃殿下打听个人。”
孟氏说:“谁呀?”
叶斐然说:“不是别个,是崔学士家的千金,崔明萱。他们家在琼州与我有旧,近日我听说,她也来了京城。你知道,他乡遇故知,最是难得。这京城里有多少个琼州人哪!我想要寻她们来见见面,说说话也好!”
说着说着,思乡之情涌动,眼角自然而然泛上红潮,泫然欲泣。
孟氏大起怜悯之意,叹道:“原来如此。我晓得了。这是小事,很快我们东宫就要摆腊八宴了,到时候我尽情一请,都是女眷,说话见面很方便的。”
叶斐然最近颇受困扰的难题,被孟氏轻轻松松一句话解决,她眼睛一亮:“真的?那真的是太好了!”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两排白闪闪的牙齿,和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规矩南辕北辙,却极富感染力。孟氏被她带的笑出声来,指着叶斐然,侧过头对陈氏笑道:“妹妹,你看看,这就是叶郡君了。都嫁了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最天真灵巧不过,让人从心底里疼惜!”
陈氏掩嘴微笑:“确实,叶郡君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妙人。”
叶斐然老脸一红:“你们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
看了一眼陈氏,这陈氏倒是乖觉,立刻说:“姐姐,我去看看腊八宴的绣品送来没有。”
告了罪,离开了。
孟氏看着叶斐然,目光透露出疑问,静静等待她开口。
叶斐然说:“这件事,说起来我有点儿僭越了……”
她定了定神,斟词酌句的,把今年冬天特别冷,炭少且昂贵的事实说了。
孟氏本没当一回事,听着听着,渐渐地身子前倾,听入了神。
叶斐然比比划划的说:“这才刚开始冷不多久,下了两三场雪。到时候过了年,雪化了,倒春寒更厉害。怕是要冷死很多人。这种事谁都不乐意见到……”
蹙起好看的笼烟眉,眼底全是担忧,孟氏说:“可是,我们只是女流之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