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屋简陋,床板烙铁似的硬,被子比床板还要硬,叶斐然十分不舒服。
加上心中有事,真是睁着眼睛难以入眠。
她一开始躺着不敢动,怕惊动旁边成甯。后来感觉到旁边成甯也在翻来覆去的。她索性伸出手去,圈住了成甯脖子。
吹气如兰,直接把成甯给整硬了。
浑身僵硬那种硬。
成甯说:“你想干什么?”
“既然都睡不着,继续说呗。”叶斐然嘟嘟嘴,不过黑暗中成甯看不见,“小虞的身世。”
成甯说:“小虞,其实是我小妹的孩子。我的妹夫家里有点权势,后来坏了事,我把当时还怀着身孕的小妹带了出来,逃亡路上,我毁掉了自己的相貌。小妹生下小虞后,就油尽灯枯,撒手西去。我带着小虞来到火山村,当起了猎户。因为我没有户籍,无法置办田亩,不能走科举。”
叶斐然把脸埋在成甯肩窝上,“咚咚咚”,心跳如雷,分不清是她的心跳还是他的。
她说:“这么说,是舅舅。”
外甥似舅,所以小虞长得跟成甯一个模子似的。
成甯说:“是啊,所以,你嫁了个逃犯。你怕不怕?”
他抱紧了叶斐然,怕她飞走一样。
叶斐然说:“我才不怕,怕也迟了啊。”
黑暗中,她嘴角带着谁都没觉察的微笑。
……
聊天聊到半夜,不知道谁先睡着的,后来都睡着了。只是睡不好,叶斐然牵挂着小虞,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去敲小虞的房门:“小虞。起来吃早饭了。”
她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万一,孩子没听见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房间里毫无动静,叶斐然敲了几遍门,还是没有人理会的。叶斐然慌了,跑回去找成甯:“相公,你去看看,小虞不开门。”
成甯闻讯,赶过来,来到门口,正好见到客栈小二来送水,小二说:“你们找这个屋子里的小哥吗?不用敲门了,今儿个一早他就出去了……”
“什么?”
叶斐然猛一推那门,果然,是虚掩着的,只是伪装成关起的样子而已。
房间里空空如也。
“小虞!”
……
“孩子,你去哪里?”
小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茫茫蓝天,飘着朵朵白云。他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赶车的老人又问了他一遍,他才说:“去——去平安岛水师营。”
罗福宝的水寨,如今已经改名叫平安岛,寓意不言而明。水师营坐落在出海口西面,占了老大一片地方。小虞不是第一次进军营,但之前都有成甯带着,如今第一次来,还没走近军营,就被两名手持利刃的士兵拦住了:“小子,做什么的!”
士兵审慎地看着小虞。
小虞说:“小生名叫成远虞,来找叶天宇。”
真没想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投奔那臭小子……
士兵说:“路引呢?”
“路引?”小虞一愣,他从客栈里偷跑出来,身上只有几十文钱,可没那玩意儿。
士兵见他支支吾吾的,越发起了疑心:“臭小子,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敌人细作?抓起来送到参将那里去!”
“不,不要!”
小虞转身想跑,士兵追了过来,就在这时,远远地,叶天宇回来了,他看到小虞,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小虞!”
叶天宇直奔士兵跟前,扯住了小虞,解释道:“他是我的小姨甥。年轻不懂事,大哥请勿怪!”
士兵满脸怀疑:“你姨甥?”
叶天宇笑嘻嘻地说:“对呀,我辈分可是很高的。”
小虞在旁边,只能干瞪眼。等士兵把他们一放进军营,小虞立刻不服气地大喊:“什么鬼,你臭小子在讨我便宜!”
叶天宇鼻孔朝天:“什么讨便宜?我在说事实而已!”
小虞要反唇相讥,忽然眼神一黯,垂下眼眸。叶天宇看着不对劲,说:“喂,你小子干嘛了?为什么突然跑来军营找我?”
小虞满脸苦恼:“你别问了……”
叶天宇发觉不对劲了,收了开玩笑的心,把小虞带回营房里。
他现在是百夫长,住四个人一间的营房,薄薄的木板房,用劲儿大点都会推倒似的。四张床贴着墙根放着,角落放着沙袋棍棒等物,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汗味。
叶天宇指着角落的床说:“你今晚睡我的床。我打地铺!”
他拿出东西,在地上搭了个铺盖。
等到叶天宇同房的几个弟兄回来,倒也没问什么。甚至还很好心地打多了一份饭回来给小虞吃。
晚上小虞在叶天宇的床上才躺下,看到叶天宇和衣卧倒地上,问:“你被子呢?没有被子吗?”
这会儿已经入秋了,晚上很凉的。叶天宇谁在地上,就更加凉了。
叶天宇满不在乎地说:“劳资不用那个。”
小虞说:“你要得了伤风,外婆又该唠叨了。”
一句话,同袍们哄笑起来。
同袍甲笑道:“外婆是谁啊?”
小虞说:“是他娘亲。”
同袍乙:“宇哥,原来你在家也是个娘亲宝宝啊。哈哈哈哈!”
同袍丙:“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一屋子人唱起来了,充满快活的气氛。
叶天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冲小虞嚷道:“就你话多!信不信明天舅舅把你送回姐姐那儿!”
小虞脸一黑,乌溜溜的眼睛,变得黑沉沉地。
“我可不回去。”
他卧倒,脸朝着墙,留了背脊给叶天宇。
既然小虞不说了,叶天宇大声嚷嚷:“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小心王阎罗抓到你们,赶紧躺下来睡觉吧!”
他一搬出巡逻当值的军官名字,大家也是忌讳,止歇了笑声,不说话了。
叶天宇自己躺下,只管满腹狐疑,瞅着天棚顶发怔。
忽然之间,眼前变黑,一张被子从天而降。
叶天宇接住了被子,有些狼狈地坐起:“成远虞!”
小虞还是背对着他,低声嘀咕:“不想我走人的话,就乖乖盖好。”
叶天宇:“……”
他重新躺下,悻悻道:“小爷要你多管闲事!”
“小爷要你多管!”
“小爷要你……”
老母鸡似的,独自个嘀咕半天,有了被子盖着,暖和许多,终究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