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甯来到桌子旁边,点亮了最粗的两根蜡烛,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就连那根刀疤都显得柔和起来。
看样子,倒不是想要做什么……
叶斐然定了定神,来到成甯身边坐下:“守岁……怎么守?”
成甯看着烛火,打开了话匣子:“我是北方人,我们那边的守岁,没有开门鞭炮,也没有花市。我们守岁就是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炕上,聊着天。直到小孩子一个一个熬不住,睡着为止。但是大人是一整晚不睡的。”
叶斐然想了想,耿直道:“熬夜修仙的话对身体不好的。”
成甯看了她一眼。
求生欲促使叶斐然改口:“……不过,偶尔一晚也无所谓。”
所以成甯这是打算今天晚上不睡?
她的生物钟不允许啊!!
成甯看到叶斐然一脸勉强,微微蹙眉:“你不愿意?”
他冷起脸来的时候,强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叶斐然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啥也想不出,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啊!我不是说偶尔一晚上无所谓嘛!”
还及时调整出乖巧脸看着成甯。
相公,你可不可以别那么阔怕。
成甯冷哼一声,说:“我渴了,有喝的吗?”
都这时候了,叶斐然只有狗腿一点咯。
二话不说,去给成甯倒了一杯温开水,水温控制得刚刚好,还加了灵泉水在里面,甘甜无比。
成甯抿了一小口,无论什么时候,家里的水都是这样好喝。
说来也奇怪,离开了家里,似乎就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水了。成甯想起来在北境,第一次喝当地煎的水时,那股咸苦干涩,简直难以入口。当时他跟自己解释,这是南北地方不一样。北方本来多盐碱地,水质不好。
及至后来去了东海海边剿海贼,水师营附近三面环山,他听说山上有灵泉,命亲随到山泉眼里打来泉水。
山泉水清冽甘美,喝过的人无不赞好,然而在成甯口中那味道比起叶斐然手里这杯白开水,却也逊色三分。
成甯由一及二,想起叶斐然给自己的那个小工具,原本自己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制作了一个出来。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工具,竟发现了海贼老巢。到后来大批制作武装全营,及时得窥先机的大顺军如有神助,以极小代价,就剿灭了为祸多年的东海海盗团伙……
军中人无不赞颂成大人穷极巧思,用兵如神,简直如诸葛再生。
只有成甯知道,这个小工具,是出自自己妻子之手……
成甯越想,眸光越发阴沉。
他看着叶斐然说:“二丫,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个潜望镜,很好用。我能够这么快打胜仗回来,全赖有了那个。”
叶斐然听说有用,很欢喜:“能帮得上忙就好!”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毫无心机的样子,让成甯看在眼里一怔。
瘦了的叶斐然完全突显五官优势来了,苏氏年轻时本就是美人,叶怡然和苏氏自己长得都很不差,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加上她每天用灵泉水沐浴,肌肤越来越白皙细嫩,一改往日黝黑粗糙,毛孔茁壮的旧貌。
这等女子,就算拿到宫闱里去,也是头一等的姿容。
成甯只一恍,随即迅速把自己思绪拉回轨道上。
能够做出潜望镜这种精妙物件,再想到之前她的种种不同寻常之处……原以为当初娶这个傻妞能够堵住悠悠众口,得以掩人耳目。没想到反而步步出乎意料,等回过神来,已走到今日地步。
他多年的苦心埋藏,竟因为这个女人改变。
成甯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硬下心肠,骤然严厉:“叶斐然,你是谁?”
他的脸说变就变,叶斐然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笑容犹未褪去。愕然。
成甯站起,负手背向她:“一个乡下女子,又怎么懂得做井栏,设计灌溉,种种机关之数,精妙如斯?你到底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斐然脑子“嗡”的一下,乱了。
她离了座,小手拉着成甯胳膊,想要拉他回转身:“你在说什么呢,我,我是二丫呀。”
成甯推开她,拉开距离,面沉如水:“不对。你以为你装傻充愣,就能接近我?真正的叶斐然在五岁那年发高热变成了傻子,除了叫娘亲和姐姐,什么都不会。就连跌落水中也不懂呼救,还是我好几次救她起来,送回叶家。她的病我很清楚,绝不可能说治就能治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骗子,是不是你杀了真正的叶斐然,冒名顶替,来到我父子身边?”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成甯差点要把后面这句问出来,但,多年谨慎惯了的他控制住了自己。
叶斐然惊呆了,狠狠怔在原地。
她冒名顶替?
特么的,她自己还不想来这个科技落后、封建迷信、重男轻女、要啥没啥的古代呢!她努力挣扎活着,带着队友苦心经营,到底为啥啊?
她不笨,马上反应过来了,成甯在……怀疑自己。
叶斐然看着成甯,觉得他好陌生!
她说:“你不信我?”
成甯冷冷地说:“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不妨老实交代了。”
叶斐然说:“你让我交代?交代什么?”
所以,这个所谓的守岁,其实是关起门来逼供吗?她意识到,那是成甯故意的,而她,落入了想当然的美好幻想中。
成甯说:“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和小虞。还有,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跟谁学的?”
这一年来,他不断派人到处明察暗访,遍问天下机关师,并无一人能教出叶斐然这样的女弟子。
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知道端底,放在身边祸患越大!
屋中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死一样寂静。
叶斐然浑身发抖,心寒,导致体冷。
她说:“阿成,你在怀疑我?”
成甯说:“是。你的表现太过反常。”
心里闪过一丝哀痛,他发现了,她没有再叫自己相公。习惯了她叫相公,突然听见这句“阿成”,成甯有些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