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胜的疑惑来得慢,但解决得很快。
很快,他就遇到了另外一个乡亲。程建中,也就是任雨生的新邻居。
见到皱着眉头想事的程德胜,程建中笑着打招呼:“德胜啊,地里回来了?”
“对。”程德胜点点头,“这不到了回家吃饭的时候嘛,你吃了吗?”
“我吃了,出门的时候还撞见你家小芳了呢。她人也太好了,还帮任老三一个男娃挑水。对了,任老三现在住王老太那屋。”
程德胜:???
竟有这等事?!
程小芳一个女娃娃,又上赶着给人帮忙白干活。程德胜有点生气。
上回程小芳脱了任老三的衣服,情急之下,程德胜倒能理解女儿那种直接行事的直脾气。
可他都说过一回了,程小芳还上赶着,就叫程德胜不得不多想。难道是小女儿救了那个任老三一回,起了女人一贯的怜悯心肠?
但那丫头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她能把她亲爸拎起来,无声地威胁要摔死他。
程德胜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对着程建中倒还正常:“嗨,看那小子可怜嘛,摊上那种爸妈。”无论什么时候,黑老任家程德胜不会忘。
程德胜一脸无所谓地离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着急自家最后这棵大白菜。
等走到家门口,程德胜猛然转变念头,从忧到喜。
从前的任老三他爱答不理,现在的任老三可是孤家寡男了啊!
老实、又爱干活、伺候田地的耐心和手艺都不错,要是弄到手,下一个亩产大王是谁?
必是他老程家!去年在亩产称重上惜败给老任家的程德胜如是想。
互相看不上一辈子了,程德胜哪里不知道任大顺的斤两。任大顺有点本事,看着也稳重,可却是性子燥、没远见的,也不够细致。
至于程德胜去年惜败的最大原因,是他在买肥料时太计较,买得稍微少了一点点这种事,程德胜当然不会想起来。
程德胜一时沉浸在任老三少吃能干的好处上,心中不断涌现“这波能赚、能赚”的诡异兴奋念头。
就是任家那边麻烦,万一任老三没死心呢?
男人心朝着哪边,好处就在哪边。万一任老三真放不下,那岂不是给老任家养儿子了。程德胜不愿意招那种家底差还人口多的做女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思考一番后,程德胜冷静下来,决定以后好好观察一番任老三。
就是回了家,吃着味道没那么好的酸萝卜汤时,程德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任老三家里头的手艺也真不错啊。”
孙美淑以为他在内涵自己:“是咸了还是淡了?”
程德胜清清嗓子,假装不是秃噜嘴,正经回答:“盐放得合适,是酸味淡了。”
程老太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的,天天惦记吃的干嘛。菜好吃,不要饭送的啊?有空多惦记惦记自家地里,出去多捡两坨牛粪也行!”
程老爷子喝完了汤,慢悠悠地补充:“你妈说得对。”
冬日正闲,但想要来年地里肥力旺,得现在就努力上。丰收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捡牛粪的确是肥地的好路子。
程德胜捧着碗,露出朴实又满足的笑脸:“妈!我上午就捡了两坨。”
一旁的程小芳更没胃口了。
连着吃两顿饭原来是这种感觉,她现在一点都不饿!
偏生程德胜见她不怎么动筷,罕见地献殷勤:“小芳,你怎么不动筷,多吃点,长点肉。”
没有女儿,他哪来的儿婿呢。
程小芳:……
平常不见你上心!
***
当天,时间贴近傍晚。
任大顺跟姜梅风从县城走回来,面色憔悴。
昨晚任宇鹏被带走了,两口子担心得很,压根一下没睡着。今儿个一早,又是商量分家,又是憋屈地挑粮食给任老三,然后再往县城里赶,到现在,两人是忙得脚都没停。
由于中午没吃,夫妻俩到家时都肚子打鼓。
小女儿任秀花不在家,姜梅风走进厨房,揭开锅一看——早上的一大锅红薯粥都没了!
那可是三、四个人的量。
夫妻两出门了,家里就小女儿一个,早中加起来两顿,结果一锅里一点都没剩。
姜梅风气得冲进院子里,大喊道:“任秀花!你给我滚回来!”
几嗓子,愣是把任秀花从别人家里喊了回来。
任秀花正跟人玩得高兴,回来时嬉皮笑脸,嘴甜地喊:“妈,我给你……”
姜梅风直接揪起任秀花耳朵,一把拧红。
“你什么你?你这头猪,就知道吃,天天就知道吃!”
“早上一大锅粥,我跟你爸出门了,你就一个人祸害完了,一点儿都不知道想想大人!我生你做什么,猪投胎的啊?!”
任大顺刚在堂屋坐下,喝口水。
屁股还没坐热呢,老婆又开始闹,任大顺整个人都不好了。
任大顺跑到厨房,大吼道:“吃就吃了!再做点不就行了,也没饿死你们!”
好一个你们,把姜梅风和任秀花都点到了。
任秀花听得眼泪哗啦啦。
任秀花突然明白过来,任老三走了,家里地位最低的可不就是她了么。
往后头那么多的活,怕是好多都要她做了。还有她爸妈、小哥不顺心了,发脾气的对象十有八九也是她!
要是早知道,前阵下雨的时候她就去给任老三送饭了。
任秀花哭着道:“妈、我给你炕了烤红薯,在灶底下温着呢……”这个天,粥是不保温的。
这头任秀花眼泪哗啦啦,那头的任宇鹏茫然得像只进错了窝的小鸡仔。
他本来在努力解释,真的不是自己要砍任老三,哭得那叫一个惨,负责这事的同志看他肚子上伤痕都开始怀疑了。
结果今天上午,他爸妈来了。
带着任老三的原谅信来了!
然后一通搅和,他就坐实了罪名。
至于那伤痕,胡高义解释了——那肯定是任雨生抢柴刀,为了保护自己的无奈之举。
不过因为拿到了原谅信,从轻处理,任宇鹏只需要接受劳动教育一个月。
教育项目是……扫公厕。
任宇鹏都不敢想,他以后拿什么脸去面对那些昔日的“兄弟”,还有哪个大哥会带一个扫公厕的臭人玩……
**
任雨生知道任宇鹏要接受一个月的教育,当天晚上红薯都多吃了一个。
吃过简单的晚饭,任雨生早早上床休息。
原因不只是因为一九八三没有网,还因为……新家空有电,但没有灯泡!
挨着县城近,西河村的电路通得还算早。但用电要交电费,西河村的人很多户都舍不得用电,晚上照明用蜡烛、或者是煤油灯。而且还会尽量早睡,尽力节省这些不必要的开销。
蜡烛和煤油灯,任雨生也都没有,大晚上不睡觉能干什么。
“还好抱来了个新被子,不然冻死我。”
任雨生分家抱来的被子是姜梅风准备给她自己的新被子,七斤的棉花,压在身上带来沉甸甸的温暖。
这时候不像后来便利,随处可以买到厚实的被子。得攒了棉花,再请弹棉花的师傅弹成棉被。弹棉花也是个能挣钱养家的厉害技能。
任雨生将一半被子垫在身下,一半儿盖身上,在暖和的被窝里思考未来。
一九八三年,已经改革开放,也恢复了高考,家庭联产承包制度更是往下推广开来,大大地提高了生产力,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份。
其中高考对大部分人来说无疑是一条很好的出路,穿越者更是。
但是,任雨生在上学时虽不是个学渣,可也不是学霸。他所学的,大多数在毕业后还给学校和老师了,想个文案还得抓耳挠腮。
再去学习一遍知识,考个大学,对目前的穷光蛋任雨生来说性价比太低。
近了讲,他跑去学习考试,拿什么吃饭。
远了说,任雨生能学什么专业?现在的厨艺传授都是拜师傅的,他也过了那个拜师的年纪。
所以与其辛辛苦苦去高考,任雨生还不如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上浪一浪,想办法靠手艺挣钱,解决目前的吃饭难问题。
任雨生做菜“大手大脚”的,分到的油下去得可太快了。
谁能想得到,大晚上的,一位穿越人士脑子里想的不是收服双马大佬做小弟,也不是思考如何操控未来经济命脉,而是在忧心他的油罐子呢。
脚踏实地地生活,是任雨生一生的座右铭。
**
四天后。
任雨生终于解放了,他放下拐杖,背上篓子,赶路进城。
西河村有竹林,竹制品几乎是人人必备的手艺,也是收入之一。任雨生继承来的任老三的手艺比较糙,但也够用了。任雨生背上的篓子就是任老三自己编的。
路上同行有六个西河村村里人,任雨生最熟悉的是程德胜和赵医生。程德胜不必说。
养伤这几日,任雨生去过赵医生家换药。
但离奇的是——任雨生换药不用钱。
一问,才知道赵医生把任雨生“整份”的医药费,从任家手里掏了出来,所以不必任雨生再出钱。这么一来,任雨生也跟赵医生熟络起来。
赵医生是个健谈的,见任雨生一路只是笑着听,随口问他:“老三啊,你是去县城买东西么?”
任雨生点点头,笑着答:“是要去买些东西,顺带改个名。”
买东西,很正常,刚分家肯定东西不齐全,后面半句什么……
改名?!
同行的人瞪大了眼。
而程德胜陷入狂喜。
改名?那不就意味着人已经彻底对老任家死心了。他程德胜捡儿子的机会来了!
程德胜激动地打破沉默:“改名好啊!”
还在震惊之中的其他人:?
老程你未免也太恨任大顺了吧?!
他不就背着你说了句你生不出来儿子,然后被你听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