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折损梅林

那妖异之人的话,虽是调侃,但却说得并没错。

如今到了萧意之的地盘,在还无本事能杀了他的情况下,自该谨慎行事。而今日刚入这别院,萧意之为她安排的客房便已是疑点重重,如此,那萧意之怕是早已盯上她了,保不准她出得这梅林,便当真被人暗中灭了性命。

如此,呆在这梅林内,倒也与妖异之人稍稍近些,既可不呆在他眼前被他肆意调侃,又可稍稍安然躲避,虽仍是危险,但她保持高度谨慎,倒也该安全不少。

而那妖异之人,走得倒是极慢,半晌后,竟只行了几米,透过梅花树干的缝隙,倒也能稍稍见得他那身招摇的白袍,长月沉默着,目光一直朝那妖异之人的方向望着,安然静止。

只奈何,仅是片刻功夫,有细碎的雪白之物从空中飘落,随后顺着梅花树木的缝隙,落在了长月眼前。

长月怔了一下,待回神仔细的凝望,才见那雪白之物,竟是雪。

刹那,她眉头稍稍一皱,却也正这时,不远处扬来妖异之人懒散柔腻的嗓音,“果然是下雪了呢。”

这懒散的语气,微微挑高,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故作而来的戏谑。

长月循声而望,片刻,便见那一身招摇的人慢悠悠的朝她踱步回来,而后立在了长月面前,柔腻得不可方物,“本宫方才便说会下雪,而今,果然是下雪了呢。”

长月按捺心神的淡道:“宫主的确料事如神,英明神武。”

虽言语平静,然而长月心底深处,却卷了几分释然,幸亏,幸亏方才她并未与这妖异之人以是否会下雪为题而打赌,若是不然,此际岂不是又要被他坑上一番?

“本非真心而赞,是以,扶玉美人儿这话,还不如不说。”他笑盈盈的道。

长月深眼凝他,不说话,他也未就此与长月多做纠缠,只道:“等会儿,这雪便要下大了,待地上铺上雪后,扶玉美人儿再随本宫来打雪仗。”

长月淡道:“打雪仗这种玩儿法,历来仅是小儿才喜,宫主满身风华,若在此打雪仗,倒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轻笑,“本宫历来喜欢未尝试过的东西,再者,是否格格不入,又或是旁人眼光,有何重要?人生在世,自该畅快而活,恣意快哉,不是?”

长月心下再生起伏。

这妖异之人本就性子诡怪,加之又倔强强势,一旦决定什么,她便是说破口,也无法改变什么。

只不过,这雪仗,着实非她所喜,而这妖异之人对她又并不会怜香惜玉,一旦她真与他打起雪仗来,难免不会被他用雪球击伤。

长月如是想着,面上也增了半分凝重。

待默了片刻后,她低沉缓道:“宫主所言甚是,只是,长月如今掌心与胳膊的伤势未愈,怕是难以陪宫主打雪仗了。”

他勾唇轻笑,兴味盎然的观她,“无妨,扶玉美人儿虽带伤,但只要双腿能跳,脑子未傻的还能躲闪,那便可。”

长月顿时有些恼怒,咬牙切齿。

这人之意,是只要她还能跳,还能躲,便必须参与?从而,从而让她全数沦为他的靶子?

心思至此,满腔的怒意与复杂,着实难以平息。

然而正这时,这妖异之人也未待她回话,反倒是略微懒散的拉了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悠悠的往前,嘴里继续道:“此际雪倒是大了些,扶玉美人儿还是随本宫入得廊檐避避,待地上的雪厚了些时,便玩儿雪仗。”

长月步伐僵硬,脸色冷沉至极。

待被他拉着站定在廊檐上,长月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宫主若当真有心玩雪仗,不如,长月将扶渊侍卫找来,让扶渊侍卫陪你。”

“扶渊忙着令人改善本宫的客房,倒也分身无术呢。”说着,拉着长月的手腕几不可察的紧了紧,眼角也稍稍一挑,语气慢腾而又柔腻,“怎么,扶玉美人儿不喜与本宫玩儿?”

本是诡异强势之人,奈何却偏偏犹如孩童般逼她与他玩儿雪仗。这人,绝对不会是童心未泯,也绝不会是想尝试新鲜的东西,这人啊,一言一行皆无形中带着目的,令人防不胜防,是以这次他执意要玩儿雪仗,又究竟是为何?

心思至此,长月面色复杂至极,仅是冷沉沉的望他,并未回话。

他似是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再度兴味盎然的问:“扶玉美人儿未聋未哑,难不成还是听不见本宫问话?”

长月皱眉,随即垂眸下来,只道:“宫主说要打雪仗,扶玉便是不愿,难道会改变什么?”

他轻笑出声,嗓音越发的柔腻,“这倒也是,呵,本宫喜欢什么,扶玉美人儿,也自该喜欢什么。你今日,若真将本宫伺候得好,让本宫尽兴了,说不准,本宫送你一份大礼。”

长月神色微动,再度抬眸朝他望来,“宫主想送扶玉什么?”

他轻笑道:“扶玉美人儿这急性子,倒也无半点的改善。”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本宫所送之物,定是世上难得,而扶玉美人儿,与其关心赏赐之物是何,还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陪好本宫打雪仗。”

长月冷眼凝他,话语噎住,终归是不出声了。

廊外,突然起了皱风,那一片梅林层层摇曳,血红的花瓣开始纷飞。而空中,扬落的白雪似是真的急骤了些,不多时,地面,竟是当真白了一层。

长月静静的立着,心下也诧异半分。

她自小在大昭京都城长大,倒是从不曾见这京都城突然之间就会下这么大的雪,以前时,京都也曾下过雪,但次数却是寥寥无几,却又皆是夜雪,甚至于,一夜落雪,地上与屋檐上才会雪白一片,又哪会像如今这样,不过片刻,地上便已覆上了一层雪白。

长月兀自而立,神色幽远。

许久后,待回神,却见身后之人已是靠在了廊檐那朱红的圆柱上,正双臂环胸,姿态懒散,那目光,也正凝在廊外的落雪,神色幽远。

他倒是难得这般平静,看雪也会看得入神。

长月凝他几眼,便挪开了目光,并未打扰。

冷风簌簌,不断的从周遭灌入长廊,一时,寒意交加。

天寒地冻,那一片色泽鲜亮的血色梅花,也齐齐的覆盖上了一层雪白,待放眼望去,入目,便是满目的冰冷与萧索。

不多时,地上的雪已积了厚厚一层,冷风吹得更甚,都快将整个人都吹翻似的。

那妖异之人,终于是回了神,那兴致盎然的目光悠悠的朝长月落来,勾唇而笑,“地上雪已足,倒该开始雪仗了呢。”

长月眉头一皱,按捺神色的点了头。

他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伸手过来,再度牵上了长月的手腕,一时,指尖嵌紧,而后拉着她朝廊外而去。

此际,空中的雪仍是大盛,甚至都能听到落雪的簌簌声。

那些雪花打落在身,仅是片刻,便在头上覆上了一层白。

妖异之人慢腾腾的将长月拉入了梅林,随即便松开了她的手,分毫不顾满身的落雪,兴味道:“扶玉美人儿退开些,再做好防备,本宫,倒要开始了呢。”

长月深眼凝他,冷沉道:“宫主想要玩雪仗,扶玉自是奉陪,只是,望宫主体恤长月有伤在身,你手中的雪球,也望少些力道,莫将扶玉砸伤才是。”

他漫不经心的勾着唇,异色的瞳孔在长月面上扫了几圈,戏谑道:“扶玉美人儿放心便是,你这脸已是这般肿了,若是再被雪球砸肿了,怕是真要毁容了,你放心,本宫这手中的雪球啊,一定不会朝你脸上砸。”

长月终归是放弃了,心下深处,冷沉沉的一片。

与这人言话,无疑像是在与一头油盐不进的牛讲,只因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里,更别提尊重她,体恤她了。

长月终归是叹了口气,不说话了,随即一言不发的转身离远。

在这梅林中打雪仗,周遭有梅树的干扰,自是不易打雪仗,她也不知这妖异之人为何要将这梅林作为雪仗的场地,只奈何纵是讶异,却也不曾有多余的时间来揣度,只因待她在不远处站稳,刚转身过来,不及回神,一枚雪球已是朝她而来。

雪球飞速,甚至卷着几分簌簌声,力道自然不小,长月惊了一下,身子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那雪球险险的擦身而过,最后摔落在不远处,粉碎。

长月心头惊跳了一下,当即冷眼朝那妖异之人望去,却见他笑得兴味盎然,柔腻邪肆的嗓音突兀而起,“扶玉美人儿小心些。”

嗓音一落,又懒散在地上极快的裹了枚雪球,再度朝她砸来。

那雪球不大,但这回的速度明显比方才那枚更快,长月聚精会神,当即闪身避过,不料那雪球力道极大,最后直直的击中一棵梅树的树干,刹那,只见梅花树干当即折腰而断,血色的梅花瓣四溅,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长月怒气冲冲的转眸朝那妖异之人望去,“宫主是想要我性命?”

不得不说,若方才那枚雪球击中了她的身子,她的下场,虽不能如那梅花树一般拦腰折断,但被击得内脏劈裂是铁定的了。

“若无力道,又岂会好玩?再者,本宫不是提醒你要小心些么?”妖异之人慢腾腾的出了声,那微微挑着的强调,着实张扬而又邪肆,似是全然未将长月的质问放于耳里。

长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怒意未能发作,那妖异之人却是一改懒散姿态,动作极快的卷起雪球朝她袭来。

长月心头惊跳,这回竟也开始动用轻功来避开雪球,而那雪球,最后再度稳稳撞上了一株梅树,并将其拦腰折断。

天寒,雪花簌簌,不曾减却。

而那妖异之人动作竟是快到了极点,雪球源源不断的朝长月袭来,长月内力上涌,全程只得拼命动用内力在梅花林子内弹跳翻转,忙碌紧张的避着雪团。

许久,那妖异之人似是玩儿得有些无趣了,终归是停了下来。

此际,长月已是精疲力竭,眼见他停手,她全然站不住了,当即摊到在地,而周遭,早已是毁坏一片,拦腰折断的梅树比比皆是,好好的一个梅花林,竟在他随意玩儿个雪仗中损坏了大半。

长月累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心底深处,除了倦然愤怒以外,也早被复杂感层层的填满。

这妖异之人今日之举,究竟是为何?

玩儿个雪,却让她在林中忙碌避着,甚至还将这片梅林毁成这样,如今此地好歹也是在萧意之地盘,这妖异之人刚来便做了这么件轰之事,无疑是没事找事,故意惹事。

正思量,不远处有懒散的脚步声幽幽而来。

长月略微努力的转眸,便见那一身招摇的人,正慢腾腾的朝她行来。

落雪纷飞,他墨发上已是白了一层,奈何即便如此,大抵是面容太过风华与妖异,是以满头雪白,更是让他增了几分鬼魅之感。

他步伐极慢,短短的一截路,竟是走了好一会儿。

待站定在长月面前后,他便居高临下的望她,那异色的瞳孔,正卷着张扬不羁的笑容。

长月此际,无疑是恨极了他这种笑容,更恨极了他方才那故意的戏耍。

方才,他哪里是在与她玩儿雪仗,明显是用雪球将她往死里砸!

“扶玉美人儿累着了?”正这时,他柔腻的嗓音扬出,兴味盎然。

长月愤愤的挪开目光,只道:“宫主想要我性命,直言便是,而今拐着弯儿的戏弄我,好玩儿?”

他勾唇而笑,嗓音增了半分的漫不经心,“不过是玩儿个雪仗,扶玉美人又未受伤,何必发脾气?只不过,纵是你以下犯上,罪可当诛,但偏偏,你这小暴脾气,本宫喜欢。”

说着,慢悠悠的弯身将长月扶了起来,任由瘫软无力的长月靠在他怀里,待长月眉头大皱,想要挣扎时,他则是兴味至极的道:“本宫好心扶你,美人儿若是再挣扎,休怪本宫当真将你埋入雪里了呢。”

长月终归是放弃了挣扎,所有的怒意,全数往心底深处咽。

大抵是略微满意长月此际的反应了,他轻笑出声,似是兴味正浓,又像是傲然得意,随后便稍稍用力,扶着长月缓缓出得梅林,待刚至廊檐上时,便见刘毅正领着两名家奴匆匆而来。

一时,廊檐上,两帮人狭路相逢,奈何妖异之人却是勾着唇,扶着长月懒散驻足,甚至还朝刘毅漫不经心的笑道:“刘侍卫这是要去哪儿?”

刘毅眸中的惊然与惊怒之色未来得及消却,他并未立即言话,待目光将那片损毁严重的梅林望了几眼后,便蓦地抬眸朝妖异之人望来,略带质问的道:“那些梅花树,皆是衍公子所毁?”

妖异之人勾唇而笑,“不过是在梅林中玩儿了几场雪仗罢了,呵,雪球打偏了,便毁了梅花树。”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意味深长却又装模作样的略带建议的道:“这些梅花树啊,倒是不经撞,刘侍卫倒是该提醒你家主子一声,日后这院内啊,还是种些铁桦树吧,纵是冬日,也能坚不可摧呢。”

刘毅气得难耐,“衍公子这建议,在下自会禀报我家主子。只不过,衍公子初来乍到,便将府中的梅林会成这样,如此之举,可是有些过分了?”

妖异之人并未立即言话,异色的瞳孔便这么静幽幽的望着刘毅。

刘毅怒意上涌,加之自觉占礼,是以此际对着妖异之人的态度也并无太大的尊重。

“梅树朽如柴,能轻松被雪球拦腰折断,呵,不过是贵府的梅树无能,本宫,又何错之有?”正这时,妖异之人出了声。

长月静靠在妖异之人怀里,心下复杂涌动,咋舌不已。

这妖异之人这张口舌,着实是厉害,本是他故意而为的事,此番,却将过错全数推给了梅树,似是今日梅林被毁成这样,全怪梅树不够坚硬。

她按捺神色的抬眸朝妖异之人望了一眼,随即又朝刘毅望去,只见刘毅早已是气得铁青,怒火难掩,而后唇瓣一启,正要怒出声来,不料话还未开口,不远处再度扬来一道惊愕焦急的嗓音,“刘侍卫,不好了,不好了。”

刘毅眉头大皱,到口的话霎时噎住。

他蓦地回头一望,朝廊檐尽头焦急跑来的另一名家丁怒吼,“何事?”

长月也顺势朝那家丁望去,却见那家丁面色惶恐难耐,足下也是因跑得太急而有些踉跄,人未至,那家丁便已颤着嗓子出了声,“刘侍卫,你去后院看看吧,今日那位贵客的侍卫们,在后院大肆挖掘改动,整个后院,都快被他们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