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善意难度

微暖的血骤然浸湿了衣袖,除了最初时的剧痛,此际,长月已疼得麻木。

大抵是见她毫无反抗之力了,御林军们停了手,却也并不打算绕她性命,片刻,其中一名御林军快步上前,长剑朝长月一挥,似要独自砍下长月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长月眉头紧蹙,心底陡跳,目光紧盯着那御林军的面容,怒道:“杨顺!你不久前还遵本宫父皇之令护我慕容长月归城,而今,你是想亲手杀了本宫?”

那御林军手中的长剑蓦地一颤,当即顿在了离长月脖子一厘之距。

而这时,周遭嘈杂呼喝之声中突然爆发出了惊慌的叫声,仅是片刻,不远处骤然扬来短兵相接的打斗声,一时混乱不堪。

然而长月却是无暇顾及周遭发生了什么,她仅是紧紧的盯着面前这御林军,趁着他手中长剑顿住的刹那,继续冷沉沉的扯声吼道:“本宫倒是未料到,曾经从药王谷护本宫归城的杨将军,曾经怕本宫着风受凉甚至一路恭敬体贴的杨将军,竟是当真投靠了晏亲王那反贼。曾经归程路途,你铁骨铮铮,忠心不二,而今,你不仅投靠了反贼,甚至敢亲手杀我慕容长月了?”

杨顺手中的长剑再度一颤。

神色复杂颤然的盯着长月,“你究竟是谁?”

“你初入药王谷接本宫,局促紧张,本宫与你初见,便亲自为你倒了杯茶接风。杨将军,你说本宫是谁?”长月直凝着他,怒沉沉的回了话。

杨顺目光再度发颤。

长月则是趁此机会不住的朝后挪动。

正这时,周遭扬来的打斗声似乎更为激烈,其间的惨呼惊吼也是不绝于耳。

奈何就在这刹那,杨顺身后御林军大吼,“杨统领,大昭长月公主早已撞死牢墙,举国皆之,便是惠王爷都已亲自确认长月公主已亡,您且莫要被这妖女之言蒙惑。”

嗓音一落,已是不顾杨顺回答,那几名御林军再度举剑朝长月袭来。

长月眉头一蹙,心下大沉,此番也顾不上其它了,当即手脚并用的朝不远处的船舱边缘爬去,千钧一发之际,待那几名御林军手中的剑刚要刺中她的背,她已是身子一空,虽险险躲过了御林军的剑锋,但整个人却顿时掉下了画舫。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天寒地冻,这湖水,冷如冰霜。

长月此番落水,整个人全数沉没在了水里,浓烈的窒息感强烈,全身发冷发僵,周身呼吸不得,仿佛要亡了一般。

头顶,突然有东西破空而来。

长月惊了一下,意识回神,强行忍着浓烈的窒息感拼命的朝前扑去,待终于忍不住了,窒息难耐时,她开始拼命扑腾与挣扎,待脑袋稍稍冒出水面,便见自己离那画舫不远,但那画舫上却突然出现了另一拨人,正与那几名御林军短兵相接,打得激烈。

此际,周遭紧密挨着看戏的画舫早已跑得七零八落,四下竟有好几处打斗,皆是刀光剑影,生杀予夺,而那湖心的斗诗台上,早已无人,且台子上狼藉一片,矮桌倒裂,那些灯笼也掉落下来,烛火溢出,已将那高台燃烧了起来。

长月努力扑腾,身子不稳,待看清这些画面时,自己早已沉入了水面几次,喝了好几口冰水。

她并不会凫水,此番不过是在拼命强撑,她瞅准了自己过来时用的那艘木船,此际,虽浑身冻得僵硬,但她也在猛然的提着内力,猛烈的扑腾着,一点一点的朝那木船靠近。

然而正这时,身旁不远顿时扬来一道惊呼,“不好了不好了,明月姑娘落水了!”

这话还未落因,只听又是噗通一声,有人应声落水,却是将还未回过神来的长月渐了一脸的水。

长月猛烈的扑腾,而那落水之人,却是比她还扑腾得厉害,身子在水中一沉一浮,艰难惨呼,“意之,救明月,救救明月。”

霎时,长月怔住,心底当即如雷击,身子也因她停顿挣扎,而顿时沉入了水里。

她脑海发白,从未有那一刻,心下竟会因为被怒意击中而能安静成这样,甚至待冰水彻底将她围裹,浓烈的窒息感再度袭遍全身时,突然间,平静死寂般的身子竟突然慢慢的朝上浮,最后整个人都直挺挺的飘在了水面上。

以前太子哥哥曾说,若是溺水,只需屏息凝神,亦或是平心静气,身子便能浮在水面了,太子哥哥见她不信,还信誓旦旦的对她说:月儿,这是我亲身实践而得的,上个月我落水时,挣扎得没力气了,屏息凝神间,身子就浮起来了。真的。

那时,她与太子哥哥皆不过十岁,而那日,离太子哥哥被赵嫔暗中害得落水的日子仅仅一月。

而今,时过境迁,此时此际,她竟是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误打误撞的验证了太子哥哥儿时的这句话。

刹那,鼻头抑制不住的开始发酸。

长月全数都已冻得僵,双手也似是失了力气,她就这么静躺在湖面,而那不远处落水的女子,依旧在水中猛烈扑腾,嘴里不住的唤着:“意之意之……”

就像是那两个字,是她全身的救命稻草。

长月静然听着,怅惘着,嗤笑着,突然间,她倒是想那不远处激烈扑腾的女子就这么淹死,恨恨的淹死,奈何,仅是片刻,不远处突然有衣袂声翻飞而起,待长月稍稍努力的斜着目光去观望时,便见一抹雪白修长的人影突然破空而来,雪白的长靴在湖面腾空点水了一下,随即修长的手指伸入了水里,顿时将那猛然挣扎的明月从水中捞了起来。

乍然,心似是要炸开,疼痛剧烈。

长月冷沉沉的远观着那拎着明月站定在不远处那艘画舫上的人,一时,再度的,怒意滔天。

萧意之,萧意之!

她慕容长月在此垂死挣扎,他却是独独救了那风尘女人。哈哈哈……

长月心下开始不住的冷笑,甚至连红肿的脸上都开始肆意发疯般的狂然带笑。

上一次亡,是因萧意之背叛,而这一次丧命,却又是因萧意之救了明月,而忽略了她。

两次性命,皆与萧意之有关,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那一股子的浓烈恨意,已是刻入了骨髓,厚重得难以附加。

“来人!即刻将她送回醉仙楼,命老妈子请大夫好生为她医治。”正这时,萧意之的嗓音响起,却不若以前那般温润醇厚,反倒是沉寂冷冽,只是,那明月落水,他此际的语气却是略微平静,并未太过紧张,倒惹人微疑。

“王爷,您不随明月姑娘一道去醉仙楼?”有人紧着嗓子问。

“此处不平,本王需留下来善后。”萧意之答了一句。

这话一落,不远处便再无语声扬来,连随之而来的那一串串凌乱的脚步声,也迅速的消失在了周遭短兵相接的杀伐声里。

长月回神,待再度朝那画舫望去时,画舫已空,早无人影。

许久,她强行抑制着心绪,稍稍合眸,掩盖住了满眼的怅惘与心酸。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身子似被什么东西戳了几下,她微微掀开眸,灯火阑珊中,瞳孔内突然映出了一张邪肆风华的面容。

此际,那人正坐在独木舟上,妖娆的面容上并未带太多笑容,反倒是极为难得的染着半分薄怒,随即薄唇一启,道:“今儿倒是无趣,上次密林那批人又盯上了本宫,非得今夜与本宫较量一番,倒是真扰了本宫兴致。”

说着,扯了扯略微沾湿的衣袖,又略微不畅的道:“倒是一群宵小之辈。打不赢,便洒水渐湿本宫衣袖,若不是本宫心疼衣袍,岂会让他们好过!”

长月漫不经心的听着,未待他说完,她便再度闭上了眸。

仅是片刻,那人再度用手指戳了戳她。

长月不动。

那人情绪似是稍稍恢复了几许,大抵是见她如此狼狈,又或是瞧见了方才那萧意之救明月的一幕,他似是来了兴致,又似是觉得极为有趣,待出声时,语气中的薄怒早已消失无踪,反倒是换为了常日的邪肆兴味,“大昭惠王不识人,非得将个风尘楼子内的女人当个宝,却是看走了眼,没认出长月公主这个宝。”

说着,语气一挑,轻笑一声,“长月美人儿,大昭惠王不紧张你,本宫紧张你,他不救你,本宫救你,可好?”

懒散的嗓音,挑着的调子,犹如一句兴味盎然的玩笑,然而长月听了这话,心下却是抑制不住的颤动与怅惘,最后,鼻头再度开始酸涩开来。

与萧意之十几年的感情,却敌不过这妖异之人一时兴起的趣味。纵是这妖异之人戏弄她,整蛊她,但此时此际,他这随意而来的一句话,却也能让她麻木僵冷的心底骤然增了半分极为难得暖意,从而,酸了鼻头。

重生于世,孤独无依,浑身只靠蛊虫而活,满身的压抑与仇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一切的一切,她皆能咬牙承受,只奈何,她终归是人,有情绪,即便平日里再怎么让自己冷漠,努力的让自己强大,而此时此际,孤独躺在这水面,手臂鲜血一直流着,湖水冰凉,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冻成冰块,这种茫然与无助感,虽不恐惧,但却觉得孤独,觉得苍凉。

“多谢,宫主。”心下情绪激烈起伏,长月努力压制,嘶哑僵硬的道了这话。

嗓音一落,那妖异之人轻笑了一声,并未言话。

仅是片刻,长月便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细瘦的胳膊,随即,那只手蓦地用力,长月整个人腾空而起,待在半空翻转半圈,最后,她并未落在那妖异之人的木船上,而是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

霎时,不知是否是这妖异之人身上的兰花与脂粉的香味交织着充斥入长月的鼻子,长月只觉鼻子不适,顿时,酸涩难耐。

她蓦地闭眼,强行收敛情绪,然而却是怎么都无法控制住,浑身颤抖间,她开始抓紧了妖异之人胸前的衣角,忍不住,无声落泪。

自打重生以来,她便从不曾这样情绪崩塌过,纵是被满身的仇恨压制,也不曾真正释放的大哭一场。

今夜如此,大抵是,压抑得太久太久,那些所有的情绪与浑身的僵硬无力感,终于将她彻底压垮,从而即便是面对这妖异之人,她也忍不住埋头在他怀里落泪,只因,的确忍不住,坚持不住了。

周遭的嘈杂声,依旧不绝于耳,杀伐漫天,短兵相接,惨呼与刀锋声源源不断的扬来。

冷风四起,凉意入骨。

长月浑身发着抖,全身冻得发痛,而这妖异之人,身上也并无太多暖意,怀里的温度也凉薄得紧,并无正常人那般厚重的温度。

他并未言话,仿佛极为难得的在周遭嘈杂的氛围里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伸手揽上了长月的后背,轻轻环绕,那道懒散柔媚的嗓音,也若有若无的增了几分幽远与厚重,“眼泪在这世上,并不值价,与其自己哭,还不如将那些你恨的人打哭,这样心头也平衡一些。”

长月紧埋在他怀里,浑身发抖,并未抬眸朝他望来一眼,只是他这话听在心里,却是再度翻腾出几分难以遏止住的悲戚与自嘲。

这话说得容易,奈何,她却无法做到,就像是此际她明明不想哭,然而,却是全然忍不住。

长月窝在他怀里,不言。

他也未追究,仅是搂着她的背,默了片刻,再度慵懒道:“今夜,本宫许长月公主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下次长月公主再在本宫面前哭,亦或是因那懦弱或是大昭惠王而哭,本宫,可是要不悦了呢。”

嗓音一落,长月只觉身下船只蓦地急速朝前,速度惊人,周遭冷风腾起的冷风都快将湿润成束的头发稍稍卷起。

待周身被那突然扑来的冷风吹得大凉,长月浑身的颤抖也增了几许,却也仅是片刻,妖异之人突然一手勾紧了她的腰身,蓦地带着她腾空而起,最后稳稳落在了湖岸上。

冷夜,寒风。

那湖中漫天的杀伐声稍稍显得有些远了。

长月双腿僵然无感,浑身冰凉,纵是被这妖异之人带上岸边,她也无法自行站立,仅得紧紧抓着这妖异之人胸前衣袍,加之腰间被他搂着,如此才可虚软站稳。

“来人,备车。”正这时,妖异之人再度懒散缓慢的出了声。

嗓音刚落不久,前方便有马车声速速扬来。

长月全身发僵发颤,最后是被妖异之人抱上了马车。

随即,马车蓦地开始颠簸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而车内的长月,便一直靠在妖异之人怀里,眼中的泪早已干涩,头脑也逐渐发沉,最后在那冗长的车轮声中晕死过去。

春去秋来,大昭京都的御花园内,菊花成群,海棠烂漫,桂花香味飘散,香了整个皇宫。

那临湖的假山上,阳光大暖,长月与萧意之并排而坐,怡然而聊。

微风而来,卷着假山下湖泊的半分水汽,长月兴致极好,扭头朝身旁俊雅之人问:“意之可有带箫?”

萧意之朝她微微一笑,点了头,面容俊然雅致,风华至极。

“月儿想听箫了?”他问,嗓音温和。

长月朝他娇然而笑,点点头。

他面上的笑容并未消却,瞳孔深处,也卷着半分的溺爱,片刻,他便从宽袖中掏出了玉箫,微微而奏,然而曲子刚到一半,正待长月听得入神,他却是突然伸手,将长月从假山上推了下去。

霎时,箫声断,韵律止,长月猝不及防的从假山上坠下,甚至都未来得及惊呼,整个人顿时没入了假山下的碧湖,刹那,浓烈的窒息感遍布全身,她下意识的想呼救,却是怎么都喊不出来,嘴里不住的灌水,待觉得肚子都快被湖水撑破,全身的窒息感也快将全身炸开时,长月终于是蓦地睁眼,醒了过来。

待视线逐渐清明,头顶,是一方紫色流苏的帐顶,身上,是两床厚实的鹊花棉被。

而方才那坠湖窒息的一幕,不过是,恍然一梦。

头顶,似已生了薄汗,长月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拭,奈何双手稍稍一动,却是疼痛入骨,使得她闷哼了一声,但刹那后,她便紧咬牙关止住了疼声。

沉寂的气氛里,松神怡然的檀香微微,而屋内烛火摇曳,昏黄暗沉。

长月正有些失神,正这时,不远处扬来一道邪魅懒散的嗓音,“长月公主,醒了?”

柔腻的轻笑,邪肆的语气,不用想都知是谁。

长月强行按捺两手的疼痛,转眸一观,便见那一身雪白的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烛台旁,懒散朝她这边观望。

此际,窗外依旧漆黑,屋中一灯如豆,光线并不亮堂,而这样昏沉的气氛下,那妖异之人修长的指尖下,竟捉着一本书。

这人历来慵懒随意,懒散惯了,此际,竟有心思看书?

正思量,那人慢悠悠的嗓音继续扬来,“不过是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却是呆了,长月公主莫不是坠湖昏迷后,便冻伤了脑子吧?”

戏弄调侃的嗓音,语气再度卷上了几分兴味。

长月回神,麻木无感的心底逐渐漫出了几分无奈。

这妖异之人啊,的确不是个会体恤别人的人,更不会对别人说上半句的委婉之词,此际她都已成这样了,他却仍是有心调侃,不得不说,究竟要达到何等冷心冷情的程度,才会做到他这样的随意与无情。

心思至此,长月面色沉了几分,红肿未消的面容,更显得有些凄凄与狰狞。

“夜色已浓,宫主,倒是该回屋子休息了。”长月默了片刻,低沉出声,奈何话一出口,嗓音却是嘶哑不堪,更是断断续续,就像是被车轮碾碎了一般难听。

长月自己都被自己这声音怔了一下,但片刻便已释然,随即按捺心神的朝那妖异之人望着,不出声了。

此际初醒,心绪消沉,脑袋也未彻底的清明,是以着实无精力与这妖异之人虚以逶迤。

奈何这话一出,那妖异之人修长的眼角稍稍一挑,兴味盎然的笑,显然无半分要顺着长月的话离开之意,反倒是慢悠悠的出了声,“长月公主初醒,便靠口要赶本宫走,你如此,可否有点忘恩负义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语气中的调侃与魅惑之感越发的浓了半分,继续道:“今儿长月公主让本宫救你时,可非如今这般对本宫避之不及呢,本宫倒是清楚记得,长月公主当时如同溺水的猫一般窝在本宫怀里,抓着本宫衣袍不放,即便是在马车内昏迷,抓着本宫的手也未松开过呢。”

长月神色微动,心下再度沉了半分。

脑中初醒时的朦胧与无力,此际,也逐渐消散不少,心底深处,也缓缓清明开来。

记忆不住的云涌,今夜之中那些经历过的画面迅速回荡,长月沉默半晌后,终归是暗自叹了口气,低沉嘶哑道:“宫主今日救了长月,长月自是感激不尽。”

说着,目光微微一垂,故作自然的避开了他邪肆幽然的目光,开门见山的问:“只是,公子不回主屋,反倒是一直守在长月屋中,长月斗胆相问,宫主如此,究竟想做何?”

若说他是因为担心她才一直守在这里等她醒来,这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与这妖异之人相处了这么久,他哪次能随意的将她推下马车被土匪围攻,如此,这人便绝不会对她仁慈,除了对她戏弄与调侃之外,又哪里有半分的关心。

长月嗓音一落,便静默了下来,不深不浅的开始等他言话。

他却是并未言,邪肆带笑的目光一直在长月面上逡巡,待半晌后,才终于慢腾腾的出声道:“长月公主问得这般直白,倒是无趣。”

长月抬眸,扫他一眼,他面上的兴味却是增了半许,趁着她望他之际,薄唇一勾,懒散出声,“别这般盯着本宫,像防贼似的,本宫好歹也是俊逸风华之人,长月公主这般神色,倒是委屈了本宫。”

长月眉头一皱,挪开目光。

他继续道:“今儿长月公主落水,浑身湿透,脆弱狼狈,本宫心一软,便带你归来,甚至还容你湿漉漉的窝在本宫怀里取暖,不料车行半道,你便晕了过去。你身子本就弱,依靠蛊毒而活,身子有异常人,心绪也不可大起大落,奈何你今夜着实脆弱得紧,似情绪崩塌,便是晕了,眼角还能滑泪,如此情绪的大浮,加之又落水受寒,待本宫亲自将你抱回这屋中时,你已是发烧,且快烧成火球了,若非本宫劳心劳力的为你抢救了足足半个时辰,你以为,你此际还能安然无恙的在此朝本宫使脸色?”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语气邪肆魅然,但却慢得像是在念经。

天寒地冻,她落了水,在湖水中浸泡了那么久,加之身子弱,是以发烧倒也自然,只是,她却未料到这妖异之人竟会亲口说对她心软,甚至还为她劳心劳神的抢救,他并非善人,无心无情,是以,这唯一能解释他对她那些举措的原因,便是她对他极为有利,至少这时,他不能让她死,一旦死了,利用价值便消却了。

再者,今夜她出事,罪魁祸首便是这妖异之人了,若非他让她去割掉那慕容裕的耳郭,她又岂会被杨顺那些人击得落水,甚至还亲眼目睹萧意之救了醉仙楼的妓子明月,从而,寒凉入骨,怒意丛生,所有的愤怒与狂嗤交织,最后令她彻底的情绪崩塌?

长月如是想着,复杂之感层层开始在心下上涌。

片刻,她终归是再度出声,“长月初醒,思绪并不清明,加之身子僵软不适,是以在宫主面前言语与礼数略有疏忽,望宫主谅解。”

她终归还是按捺心神的妥协了下来,纵是今夜之事皆因这妖异之人而起,但她仍是妥协了。

想来,今夜之事于她而言着实惊险而又不恭,她差点丧命不说,到头来,此际还得对这罪魁祸首感恩戴德,感激他再度救了他一命,可是若非不是他逼着她去刺杀慕容裕,她又岂会遇陷,又岂会崩溃!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啊,皆是因这妖异之人而起,此际再见他那兴味盎然的笑容,以及他那深邃的瞳孔深处,她甚至莫名的开始怀疑,聪明如这妖异之人,精打细算的,今夜的所有变故,可是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长月如是想着,奈何待这心思滑过心底后,便被她否决了。

这妖异之人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今夜之事发生得突然,毫无预兆,又岂能是他这凡夫俗子能够掌控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