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深眼将他凝着,半晌,她终归是起了身,缓步朝他而去。
待站定在他面前,他修长的眸子依旧弯出一道极是完美的弧度,薄唇轻启,“坐。”
长月目光朝他面上扫了一眼,按捺心神一番,缓缓坐在了他身边,低沉道:“宫主想与长月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并未立即回话,异色带笑的瞳孔一直朝长月凝着,那张俊美风华的面上,也是意味重重,整个人都透露出几分不曾演示的兴味有深幽。
仅是片刻,他又伸手极是风情的掠了掠自己墨发,薄唇一启,终于是出了声,“长月公主与本宫独处,竟这般不耐烦?”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这灵御宫内的所有女子,皆盼与本宫独处,而今你每夜都有种这般机会,却不知晓感恩,竟还嫌弃本宫。呵,长月公主这胆子,倒是大。”
他语气懒散,话语调侃。
长月却是无心与他懒散纠缠,更无意与他漫无边际的调侃与闲聊,只道:“长月以前便与宫主坦白过,长月肩负深仇,与宫中女子并不一样,是以,长月不敢过安乐日子,更不敢将所有心思寄托在男女之意上,还望宫主谅解。”
说着,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宫主想与长月说什么,便直说为好。待说完了,宫主还得教长月武术。如今离出宫之日仅剩一日了,长月,已无时间多耗。”
长月问得极为直白,而那妖异带笑的人,却是并无半分不悦。
他修长的眸子凝着长月,深色的目光在长月面上流转了几圈,道:“也罢,既是长月宫主不解风情,不懂二人世界的潇洒烂漫,本宫,倒也无话可说。”
他懒懒散散的出了声,嗓音一落,见长月神色不变,也不说话,他眸色微动,终于是转了话题,“今早在那东湖亭内,长月公主,倒真是咄咄逼人呢。”
长月心底逐渐漫出几分复杂,“宫主今夜,便是想与长月说今早之事?”
他勾唇笑笑,并未出声,纵是目光带笑,然而眼底深处,却是一方凉人骇骨的幽远与深沉。
长月打量他一眼,默了片刻,才继续道:“长月今早在东湖亭中所说之话,皆是凭心而言。宫主对灵御宫了如指掌,而花瑟此人究竟如何,宫主定也清楚,再者,今日在东湖亭中,宫主已是不顾长月的揭发与劝阻,已是做出决定要维护花瑟,而今,宫主再度与长月提及此事,又是为何?难不成,宫主心疼花瑟,竟还要治长月之罪?”
他懒散如常的道:“本宫提及此事,可非要治你之罪。”
长月嗓音平寂,“如此,那宫主再度提及此事,究竟何意?”
他慢条斯理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轻笑一声,只道:“花瑟此人如何,本宫,自是知晓。只不过,本宫也与你说过,这灵御宫沉寂得太久,有花瑟这种人在宫中生事,倒也有趣。而长月公主今日在东湖亭中的言行,掀起的风浪倒也大,只奈何,你可随意针对花瑟,却不该牵扯出……温玉。”
长月心底蓦地一沉,淡漠观他,“温玉此人,本就心思不浅,且与花瑟勾结,长月提及温玉,也是在为宫主考量。”
他轻笑一声,“究竟是为你自己考量,还是为本宫考量,这点,你心里最是清楚。”说着,话锋懒散一转,“温玉此人,心思自是深沉,也不甘平静。本宫对他,倒也瞧在眼里,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温玉,不可动,更不能动。”
长月冷笑,“宫主此意,是不仅要庇护花瑟,还要庇护温玉?”
说着,嗓音蓦地一沉,微带嘲讽,“长月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懂君臣之道。宫主乃灵御宫的君,温玉乃臣,而臣子的野心已是磅礴,宫主若是对他不除,待他羽翼大丰,宫主若要再除他,怕是并不容易了。”
他漫不经心的轻笑一声,只道:“本宫最近不动他,是因留着他还有用。呵,长月公主与本宫讲君臣之道,倒是多余了。”
长月神色微沉,不言。
周遭气氛缄默片刻,他再度懒散缓慢的出了声,“于本宫而言,无论花瑟与温玉如何在灵御宫兴风,本宫,皆是不惧。而长月公主不过是初入宫之人,根基全然不稳,如今突然间就得罪了花瑟与温玉,这后果,长月公主可想过?”
他突然将这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长月心思起伏,复杂之意也是在心底交织蔓延。
这人口口声声说不惧花瑟与温玉,而今却是问她是否考虑过后果,难不成,这人此番,是在好心好意的提醒她?
心思至此,长月心底再度一沉,自是觉得不可置信。
她默了片刻,才抬眸深眼凝他,“宫主费心将长月救活,自是因留着长月有用处。花瑟与温玉再胆大,也断不会不顾宫主之意而要了长月性命。”
他轻笑一声,“长月公主冰雪聪明,能计人心,倒是尚可。只不过,温玉与花瑟虽不敢在灵御宫里直接要你性命,但若是暗中行事,甚至让你心甘情愿去送命,如此,纵是本宫不愿,但长月公主这性命,已是丢了呢。”
长月面色复杂,兀自沉默。
他这话并无不妥,甚至说的是事实,花瑟与温玉虽会顾忌着这妖异之人而不敢明之昭昭的害她,但却可暗中要她性命,不得不说,她如今初入这宫中几日,便这般敌对花瑟与温玉,并非好事。
再者,忆起今早温玉对她各种歉疚甚至示好的态度,虽温和有礼,雅致柔腻,但却不过是迷惑女子的惯用招数。只奈何,她慕容长月早已过了爱的阶段,甚至于,已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是以,那温玉对她又是谦和有礼,又是送簪的态度,只会让她越发的防备他。
心思至此,起伏难平。
长月沉默半晌,终于是再度出了声,“长月今日敌对花瑟,不过是孤注一掷,只要花瑟与温玉倒下,长月,自是无忧。只奈何,宫主明知这二人心性,却让是不愿处置他们,宫主力挽狂澜的执意包容,这点,是长月并未想到的。”
“本宫今日也与你说过,有些人或事,并非你表面看的那般简单。这灵御宫,表面平静,实际,却是早已翻涌混乱,呵。”他懒散的出了声。
长月眉头微微一蹙,低沉沉的问:“话虽如此,但长月如今已是惹了花瑟与温玉,如今,长月想问宫主,长月接下来,该如何?”
他勾唇轻笑,“这,也是本宫此番想与你说的。”
长月心底蓦地一动,目光也紧紧朝他落着,静待他的后话。
片刻,他再度慵懒随意的出了声,“花瑟心思深沉,容不下人,虽冷冽蛇蝎,但凭你的手段与聪慧,倒是容易对付。至于温玉……”
话刚到这儿,他却突然止了嗓音,懒散柔腻的目光却朝长月的头顶落来。
长月静静凝他,正略微不解,他却轻笑一声,道:“温玉此番倒是大手笔,不惜将这芙蓉暖玉簪都送出来了。”
长月顿时反应过来,今早温玉送的簪子,还留在她的发丝里,她当时本打算入得宿倾殿中便将簪子立即取下,哪知发觉宿倾沉在浴桶内后,便一门心思委婉的劝慰宿倾,是以竟是忘了簪子之事。
她脸色蓦地一变,当即伸手将簪子取了下来,随即垂眸一扫,只见这世间难得的芙蓉暖玉簪极为精致,簪头的芙蓉花也色泽清雅,栩栩如生,而最为神奇的,却是这暖玉簪通体都泛着暖意,并无其它玉石那般凉人,着实是奇异特殊,世间珍品。
正思量,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入了眼帘。
长月不及回神,掌心的暖玉簪已被那白皙修长的手拿了去,而掌心因暖玉簪而温上的暖意,也骤然覆灭。
长月下意识的皱了眉,抬眼一望,便见身旁男子正垂眸打量着手中簪子,唇瓣上的弧度依旧不曾消过,只是俊然风华的面容越发的显得妖异魅然,给人一种柔腻之感。
长月深眼望他,对于他是如何知晓这簪子是温玉所送已是并无好奇,她仅是兀自沉默了片刻,低沉道:“这时温玉公子早上送给长月的簪子,长月本不愿接,但他却强行相送。”
说着,嗓音一沉,“温玉公子说,这簪子乃世上闻名的芙蓉暖玉簪,不知此簪可有问题?”
他慢腾腾的抬眸,朝长月勾唇而笑,懒散道:“这簪子,的确是世之珍品。以前花瑟还在本宫面前提及过此物,但本宫差人而去,却是并未寻得。本宫倒是没想到啊,这簪子,竟在温玉手上。”
长月低沉道:“连宫主都寻不到的东西,却被温玉公子收为了囊中之物,如此,宫主还可说你对温玉公子了如指掌,甚至可全全控制?”
他异色的瞳孔骤然微缩,但仅是片刻,他慵懒缓慢的笑出声来,脱口的嗓音也夹杂着几分不曾演示的兴味,“长月公主这张嘴啊,倒是能说会道,这才片刻功夫,又在本宫面前挤兑温玉了,呵。”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本宫如今的确承认温玉羽翼大丰,甚至,连本宫都无法完全掌控他的事,但,还是那话,最近这段时间,温玉此人,不可动。”
长月淡道:“温玉公子是否动得,并非长月如今关心的事。长月只是关心,而今温玉公子已是盯上了长月,且心思不明,长月,又该如何应对?”
他仅是勾唇而笑,并未回话,反倒是将芙蓉簪放在了一边,并无归还长月之意。
长月深眼凝他,等了半晌,也未顾及簪子,只问,“宫主不愿给长月出主意?”
他慵懒缓慢的道:“温玉此人,好色心深,只要长月公主对他欲拒还迎,吊着他的胃口,待他未能全数将你收服并吃下之前,你皆不用担心自己在他面前的处境。只不过……你若是经受不住他的示好或是柔情,一旦对他动了心,到时候,别说温玉会对你下手,本宫,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眼见长月神色骤然起伏,脸色抑制不住的变了几分时,他笑得越发兴味,补了句:“本宫养你,可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一旦你对男人动情,本宫,可饶不了你,这点,你务必给本宫记牢了。”
长月垂眸下来,冷沉道:“长月此生被情害得家破人亡,而今,自是不会对那所谓的情爱触碰分毫,这点,宫主放心便是。”
他轻笑一声,“长月公主这般自信淡然,倒令本宫满意。然而,本宫倒是不知待长月公主回得大昭京都,遇上某些故人时,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信誓旦旦的说着不会动情。”
长月冷沉道:“宫主今日特意与长月这般聊天,若最主要的目的是让长月不要对温玉公子动情,也不可对其他男子动情,这点,长月自会做到,宫主也无需多说什么,长月如今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满是仇恨,已无空隙用来动情,便是到了大昭京都,遇了故人,长月,也定如此际这般无心无情。”
“如此,便是最好,呵。”他勾唇轻笑。
长月抬眸凝他一眼,转了话题,“宫主若是并无它话要与长月说了,可否开始教长月习武了?”
他懒散而笑,目光在她面上流转着,却是并未出声。
待长月等了许久后,眼见长月面上流露出半分不耐烦之色,他却是笑得更为魅然,而后兴味盎然的道:“习武倒是先不急,本宫与你说这么多话,倒是,渴了呢。”
长月神色颤了一下,就如同满身的硬气骤然就对上了一颗软钉子,着实是使不上劲儿,而那种莫名的挫败与不耐烦感,也在这刻在心底深沉突显得淋漓尽致。
这妖孽之人,绝对是故意的。
此人,着实是太过气人了,与他相处与说话,也着实是极难的了,因为此人言行举止全凭心情而为,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却也火冒三丈。
只奈何,便是满心怒意,甚至想抛弃一切矜持与畏惧的上前拎着他那宽松的领口逼问他是否在随意玩弄她时,然而现实却又不得不让她低头,不得不让她收敛住心性的起了身,慢腾腾的在不远处的桌旁为了倒了杯茶水过来。
哪知他刚接过茶盏,精致的墨眉却是一挑,薄唇一勾,朝她笑得更是灿然魅惑。
长月一见他这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心生警惕,心底略有不详,正沉默,哪知心底的不详之感果然未错,这人慢腾腾的将茶盏又朝她递了回来,笑得柔腻,“长月公主不知这茶水已是凉透了吗?”
长月强忍心底的冷沉,只道:“宫主若是觉得茶水凉了,那长月此际便让扶渊公子准备一杯热茶来。”
嗓音一落,正要起身,哪知身侧之人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