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命人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相府门口。
傅容澈看了眼正在摆马凳的小厮,半敛着眉,足下轻点,稍稍一跃,转眼,便到了马车上。
有风自头顶过,应下一片无形的阴影,那小厮抬头,愣在原地,半天没了反应。
寻了个位置站稳,傅容澈侧风负手而立,双脚稳稳当当的踩在木板上,优雅的躬身,朝温青园伸出手。
“请,夫人。”
温青园笑着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大掌上,一脚踩上马凳,另一只手提着裙边,面上笑容可掬。
在外头,她还是规规矩矩,懂礼自持的。
温青园有事先安排小厮去将军府打招呼,如此,突然造访,也不至于显得突兀。
马车一路平稳驾驶,马车压着积雪滚过,闷沉的轱辘声,被熙攘的人群尽数淹没。
温青园只带了春蝉一个随行的丫头,这一路,没有黄竹在身边,耳朵都能清净不少。
那丫头,太闹腾了,简直比香卉还要闹,今日不带她出门,她还独自生了闷气来着。
想起出门前,小丫头得知自己被撇在屋里后,憋嘴委屈的模样,温青园便觉着有趣的很。
小街上,熙熙攘攘的,游人络绎不绝,大雪天,也依旧有不少为了生计,踏雪出摊的小贩。
温青园惧寒,坐在马车里,即便将小窗封的严严实实,手中抱了两个汤婆子,人还得裹着斗篷缩在傅容澈身上。
"阿澈,还有多久?"
这恼人的冬日,往年分明也没有这样冷过……上一世,也没记得有冷成这样的时候啊……
“快了。”傅容澈嘴上应着,眼底见了她畏寒打颤的模样,心上止不住的心疼:“还是很冷吗?”
“对啊。”温青园委屈的吸溜了下鼻子,鼻头眼角都冻的通红:“以往也不记得有这样冷的时候,今年真真是奇怪极了。”
“不是今年奇怪。”傅容澈无声的叹了口气,手下轻轻换了个动作,将怀中娇小的人儿抱的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得空抽出来,无奈的点了点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你怕冷,全都是怀着这小娃娃的缘故。”
“你怎么知道?”温青园惊诧的抬眸去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水灵又诱人。
傅容澈无奈:“你一天天忙这忙那,就不能空出时间来好好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
“我哪里不关心了。”温青园负气憋嘴,转眼瞧见春蝉躲在角落掩嘴偷笑,一时越发生气,娇嗔的瞪着她,怒道:“春蝉你个坏丫头,你可是我的丫头!”
"夫人,奴婢什么都没说。"春蝉委屈的皱着眉,直摆双手。
温青园却不买账:“你是没说,你那小脸都笑成那样,还需要说什么呀。”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下可给春蝉委屈坏了,忙不迭哭丧着脸同她解释:“夫人您误会奴婢了,奴婢这是觉着夫人和相爷好生恩爱,奴婢是打心底里开心,可不是要惹夫人生气的嘲笑。”
“哪里恩爱啦!”温青园娇嗔的瞪了眼傅容澈,见他脸上挂着笑,气的直接上手将他嘴巴堵住了:“你瞧瞧,你瞧瞧,你相爷惯会欺负我!!惯会惹我生气!!惯会耍赖皮!!”
今日出门前,他还耍赖皮,一边在水桶里折磨她一边逼着她原谅他,你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分明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模狗样!偏偏从来不做人事儿!!
温青园生气归生气,后半段话到底是被理性压制着,没好意思说出来。
只是那怒气却是被带起来了,瞪傅容澈的眼神都严肃了不少。
温青园的小手带着股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五指又白又嫩,傅容澈被捂着嘴,眸底非但不见半分恼意,还笑得纵容宠溺。
这丫头,自有孕以来,变得越发任性可爱,活泼爱笑了,性子也同以往相似了许多,不像刚成亲的时候。
那会儿,他方重生,虽有些年数不曾再与她相处,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已经刻骨铭心,深深的融入了他的骨血,印象中,她并不是那样一个心事重重的怅然模样,起初疑惑良久,不解良久,直到之后她醉酒,道出自己同他一样,也是重生,他心底才明白释然。
本以为,日后再难见到以前那个她,却不曾想,她终究是她,不论经历了什么,她的内心,永远都是那个天真喜笑,整日欢愉不断,爱撒娇,爱任性,重情重义的小姑娘。
“你看着我干嘛!”
温青园红着小脸儿,被他瞧得,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起来。
傅容澈笑着摇了摇头,就听春蝉在一边,满脸羡慕的说道:“夫人,奴婢的娘从小就同奴婢说,打是亲骂是爱,相爷欺负您肯定是因为爱你爱的深沉呀。
你都不知道,自打您有孕,害喜不断以来,咱相爷着急的呀,日日要去十三娘那儿问您的情况,在十三娘那儿问完,转身还要来问奴婢和黄竹呢,十三娘每回替您把完平安脉,都要把您的情况记录两遍,自己那儿留一份,还得专程给相爷送一份,您都不知道,您自己个儿身体,相爷那是了如指掌的。”
“多嘴。”
傅容澈半冷着眉,嘴上虽是说着不悦的话,眼底却没半分恼意。
春蝉害羞的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温青园却是一脸震惊:“阿澈,有十三娘记录就行了,你事务繁忙,记这些琐事做什么?”
“不是琐事。”傅容澈皱着眉,眼底明摆的写着不悦:“我说过,你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小事,任何事情,再大再急,在你跟前,都没有可比性。”
“你,你倒是会说情话。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温青园羞涩的抿了抿唇,眼底止不住攀上灿然的笑意,双颊的红,径直攀上了耳朵根,活像个娇娇的未出阁小姑娘似的。
傅容澈低头,沉沉的看着她,眼底笑意渐褪,深邃暗然的眸,愀然沾染上极致的认真与严肃:“我不光只是说说而已。”
他知道,温青园最讨厌光会动嘴说的天花乱坠的人:“我爱你,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我会用所有行动、所有细节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有多认真,多诚挚。”
“阿澈……”
印象里,阿澈一直是个爱的深沉但内敛的人,他的爱,就和他说的那样,从来都只在行动与细节里,哪怕她不知情,他也会做得乐此不疲,除了在床帐之间,情难自持的时候,他会红着脸,俯身在她身上讲述他内心深处的情动与深爱,平日里他鲜少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当着旁人的面表示出来。
不单单是温青园,角落里的春蝉也惊了。
惊得目瞪口呆!
她家相爷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严肃沉稳、不苟言笑的大冰棍,除了在夫人跟前会稍加柔和一些,但也绝不是这样大大咧咧,毫不避讳说这些话的人呀!
呀!好害羞!
春蝉捧着爆红爆烫的小脸,整个人都要煮熟了一般,又晕又迷糊,就好像,被表白的人不是温青园,是她一样。
天呐!她现在是不是很多余!她是不是不应该在车里!那她该去哪?车顶?驾车位?还是马匹身上?算了算了!她听见了什么!她会被灭口吧!她果然就应该在马车外走路!!
春蝉面上的神情,瞬息万变。
从最初的羞涩、到最后的惊恐。
深思熟虑过后,她咬咬牙,用手捂住了双眼,摸索着推开木门,坐了出去。
果然,她就不应该待在车里。
白羽正驾着马车,见她小脸通红的出来,忍不住嘲笑:“要你跟我一起坐在外面你不肯,还要怕冷,现在知道我的选择有多明智了吧?咱相爷跟夫人待在一块儿,你坐在里头,是嫌自己早膳用的不够多,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以后啊,可得学机智些。”
春蝉郁闷,仰天惆怅:“哎,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碰得到这样一个好男人?”
“别做梦了。”白羽无比善意的提醒她:“先不说你能不能碰到吧,你就应该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咱相爷这样的好男人,若是没有,你岂不是得去天上碰碰运气了。”
“……”
春蝉好气,可她不能骂回去,因为白羽说的很有道理。
她家相爷这样的好男人,这世上真的还找得出第二个吗?
春蝉不经反思了起来。
就算有第二个,她也肯定遇不上啊!
马车里,温青园笑着蹭了蹭傅容澈高挺的鼻梁,娇声娇气的同他抱怨:“你瞧瞧你,春蝉都被你吓出去了。”
“我吓的?”傅容澈挑眉,不满的张嘴,控制着力道,一口咬住了温青园娇滴滴的下唇,故作不悦的骂道:“小没良心的,原以为你要感动一番,如今倒好,非但不感动,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怪上我了,你说我冤是不冤。”
“切。”
温青园耍着小性子,探手愤愤的在他腰间掐了一记。
等男人吃痛皱眉,她才肯松手。
这一下,引得男人又是一顿不满抱怨。
温青园对傅容澈的抱怨不满置若罔闻,老老实实的缩在他怀里,一边优哉游哉的玩着他的手指,一边问道:“你同我说说,为何我怀上着小娃娃就会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