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寐手下扑了个空,肥胖的身子不受控的往前扑,等他反应过来,想稳住身形时,已然为时已晚,等待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地面,和硌人的细石小沙。
一时之间,耳边闷响、哀嚎骤起,震飞无数尘土。
温青园嫌恶的拧着眉,挪了个位置,清冷的眸,漫不经心的看着白津,透着股阴毒。
许是被温青园灼灼的视线瞧得不自在,白津不动声色的错开视线,没敢与之对视。
不屑的轻哂一声,温青园也跟着看向了别处,只是那眸底的警告,不容小觑。
依得白津的身手,他定是能在关键时刻拦下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春蝉也不至于受此惊吓,他不出手,八成是因得方才的那几句话,记恨上了她。
真真是好得很呢。
春蝉被骇得不轻,躲在温青园身后直发颤,若不是有黄竹在一旁好心安慰着,她定是要哭的。
温青园皱着眉,心疼的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能感觉的到,这丫头,一直在发抖,定是被吓着了。
思及至此,温青园眸光不善的看向那肥头大耳的李自寐,凛冽的眸逐渐凝起冰霜,凌厉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李自寐狼狈的趴在地上,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恼怒的淬了口吐沫,李自寐扬起碗大的拳头就又要冲上来。
温青园不动声色的扶上匿于腰间的匕首,冰冷的眸,一点一点阴沉。
只要他敢来,她不介意要了他的狗命。
这些时日,她不光缠着十三娘狠心学了医术,防身之术,她也略知了一二,虽是有孕,身子恐不灵活,对付这人,绝对绰绰有余。
“住手!住手!住手!”
眼瞧着李自寐扬起拳头,已经冲到离温青园不过三步的距离了,边上却忽的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惊呼。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你爷爷跟前逞英雄?”
李自寐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收了拳头,浑身都不顺畅了,刚要寻着声音去教训人,那人便自己跑了出来。
“妈的!别动手!”
那人边摆着手,边喘着粗气儿跑出来,累的直躬腰。
待看清来人,李自寐吓的忙敛了面上的凶狠,搓着手,嬉皮笑脸,谄媚十足,与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哎呦喂。我的莫老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瞧您来,也不说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寻些天仙去伺候着您能呐。”
“别贫!”
那人费力的呵斥了一声,愣是喘了好半会儿的气,才勉强能站直身子。
温青园的手,依旧不离腰间的匕首,白津不帮她,她自是要时刻警惕着的。
只是……温青园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
一个肥头大耳,动作迟缓的胖子,她自是能解决的,可若是来两个,她兴许就要败北。
转念一想温青园又将手挪了个位置,摸上了匕首旁的小瓷瓶。
打不过,使暗招就是,来他个防不胜防。
“莫老哥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李自寐见那男人喘气喘的辛苦,就想上前去扶着他,谁曾想,那人想也没想就躲开了。
大庭广众之下,叫李自寐好一阵难堪。
就在温青园以为他们要起内讧的时候,李自寐又说话了,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小跟班儿似得。
“莫老哥,您这出手阻止,莫不是也瞧上这小公子了?您等着,这贼小子很是不服管,等我好好教训他一顿,再给您送去。”
“送你个头啊送!”那男人气的直接一脚踹在了李自寐身上:“你个没脑子的蠢东西,你给老子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那位姑奶……啊呸,那位小公子,是你爷爷我的主子,你爷爷我还得听她命令办事儿呢,你倒是不嫌命长!”
“什……什么?”李自寐一脸错愕的看了眼温青园,惊得下巴险些掉在地上:“这,这位是您老的……主子?”
什么东西?
温青园一脸狐疑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唱的究竟是哪出。
她认都不认得那人,什么时候就成他主子了?这关系,她可不敢乱接。
男人背对着温青园,瞧不见她的面容,更不知她心中所想,却是被李自寐那个虎头憨脑的模样气的直跳脚。
“你个不成气候的蠢东西!还不滚过去赔礼道歉!要老子教你不成!”
“啊!是!是!是!”
李自寐忙点着头应下,畏畏缩缩的跑到温青园跟前,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俊哥儿,啊不,我叫您祖宗!祖宗爷爷!刚才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竟误伤了自家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还请祖宗爷爷原谅,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气儿,从今往后,这烟柳巷,只要您来,我保证日日让花魁来伺候您,且分文不收,您看你喜欢哪家的花魁?”
好家伙,此话一出,周围看戏的男男女女瞬间便了脸色,一个二个看温青园的眼神是又惧又新奇,都在细细讨论着,这究竟是何许人也。
便是连白津也不自觉的皱了眉。
“可别!”温青园警惕的望着李自寐,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我跟你可不是什么自家人,你也别叫我祖宗,我才当不起你的祖宗,我更不是那人的主子,这乱关系,可别胡乱安在我脑袋上。”
“哎呦喂,别啊!”
李自寐以为温青园这是不肯原谅他,在那找的借口,急得直皱脸,眼睛都给皱没影儿了。
这时,背对着温青园的男人也转了头过来。
温青园皱着眉看过去,总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里瞧见过,一时半会,却又记不起来了。
“夫人!是!是他!”
身后,春蝉看清那人,惊得瞪直了眼,说话都不顺畅了。
“他?”温青园心中的疑惑更甚了:“他是谁?”
“姑……啊呸,瞧我这嘴巴。”
那人晓得温青园是女扮男装,定是不想透露身份,奈何习惯性的喊她姑奶奶,张嘴就叫错了,那人也是狠,想也没想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脆生生的一声响,听的温青园都觉得脸颊直泛疼。
“嘿嘿,祖宗爷爷,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是难免的,您再瞧瞧清楚,是我,我呀。”
男人用手指着自己,努力将脸扬起,好让温青园瞧得更真切些。
温青园柳眉半挑半皱,心里依旧只是一团模样的印象。
春蝉好心在一旁提醒道:“夫人,这人就是之前咱们去小巷子寻人时,出来挑事的二流子,当时你给他下了药的。”
“是他?”
温青园半信半疑的看着那人,脑子里逐渐有了个明确的人脸。
只是,她记得那人长得并不赖,怎的短短时日不见,就成了这幅鬼样子。
“是我!是我!是我!祖宗爷爷,我的好爷爷,您可算记起我来了!”
男人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人病恹恹的,不似多有精神的样子,眼底却难掩的兴奋和欢喜。
温青园半挑着眉,细细的打量着他。
那人眼底乌青极重,面上稍稍有几分瘦脱了相,整个人也没精神,恹恹的,一点没有头一次见时,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气焰。
微微颔首,温青园又问:“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还……还不是因为您那药……”
男人颓废的瘪了瘪嘴,竟还委屈上了。
“自那日一别,我喝下您给的解药,身子上的疼痛虽有所缓解,可还是会时常复发,折磨的我是寝食难安呐,这些时日,我是半分力气也提不起啊,可不就成这样了……”
“你忽悠谁呢?”温青园压着嗓子,环胸而立,看他的神情满是无语:“你若真成寝食难安,你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风花雪月的地方?依我说,你之所以会成这样,八成了看仙女儿看的吧?”
“小祖宗哎,您可冤枉死我了!”男人垮起个脸,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儿,把我给忘了么,若是没有您那后半份儿的解药,我可还怎么活了,晓得您要来觅红楼,我可是日日在这蹲着您呐,这千盼万盼,可算是将您给蹲来了哎。”
“你倒是激灵。”
温青园施施然勾起唇,笑颜粲然。
人命关天的事儿,她自是不会忘记,那药,她寻到了人,自是会去给他,只是不曾想,他倒是惜命,也难为他,拖着这么一副身躯,苦等了这么些日子。
“你只管宽心,等寻到了我要寻的人,自是会将解药给你的。”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小祖宗,我信得过你的。你快些解决完这块的事儿,我带你去寻你要寻的人。”
男人笑的狗腿,温青园却半分不觉得他信得过自己。
若是真信得过,他至于日日守在这烟柳巷蹲她?
“这事儿好解决,你让那人过来,给我小厮道个歉,我倒是没什么,只要我那小厮肯原谅他,他只管走便是。”
“是是是!”男人谄媚的应和着,转头就变了脸,抬手直接给了李自寐一个大嘴巴:“蠢东西,听见祖宗说的没!给老子去道歉去!敢耽误老子时间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这男人,倒是有点本事,五大三粗穿金戴银的李自寐在他跟前竟是半点脾性都没有。
挨了打也得陪着笑,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他一说,他便笑哈哈的搓着手,跑来给春蝉和温青园陪不是。
那态度,低眉顺眼的,哪里还有半分嚣张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