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齿轻轻从下唇碾过,温青园负气似的瘪了瘪嘴:“我不过是在府上闷的厉害,出来走走罢了,你何苦要动怒。十三娘也说了,我如今要多动动,孩子足月时才好生产。”
“出来走走罢了?”
傅容澈怒极反笑,薄唇一扯,伴随着一声冷哼,语气尽显寒凉。
“你自己答应的我,乖乖呆在府上不出去,结果如何?我不过去上朝,一阵时间不见你,你便出了府?马车也不要,伞也不带,小厮也不带,还拐了你嫂嫂一起,你当真是不知道现如今的世道有多危险?天寒地冻,你不在乎孩子,更不在乎自己,究竟何时你才能说话算话?”
“我出来还不是为了!算了……”
到嘴的话被强压下去,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只是眼下还不能同他说,国事当前,朝堂奸臣蠢蠢欲动,她不想他为旁的事情分心伤神,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马车一路往前,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之间,气氛诡谲异常。
温青园本打算将路遇靖王一事说与他听,这会儿,也是没了下文,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青园闷闷的垂下脑袋,搭在小腹上的一双玉手纠缠在一起,吐纳间,抬眸看向马车内壁,斟酌着道:“方才和嫂嫂走在长街上,叫我遇着了一个人。”
“……”
傅容澈眼皮微掀,终于愿意看她。
温青园抠手指的动作一顿,贝齿从下唇碾过,接着道:“我遇着靖王了,我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我,还专成上前来同我打的招呼。”
傅容澈眉梢皱了几分,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温青园老老实实的将在长街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与了傅容澈。
听到最后,傅容澈的眼神中已然透出一缕嗜血的寒光,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温青园骇得缩了缩脖子,悄悄挪动位置,不敢再靠他那么近。
傅容澈瞥了眼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转瞬敛去眼底的骇人神色,才正眼瞧她:“以后再碰见他,只管绕开了走。”
“我知道。”温青园点了点鼓起的肚子,轻吐出口气:“他眼底藏了太多东西,这样的人惹不得,我知道的。”
“你倒是看得明白。”傅容澈似轻嘲了一声,也跟着舒了口气:“日后我将白羽留给你,以后你要出去,白羽护着你,我也算能安心。”
“没,没事儿我……”
温青园话没说完,就被傅容澈扫过来的一记冷眼瞪的噤了声。
倒抽了口凉气,温青园依旧觉得不妥:“你将他留给我,你怎么办?要不,你给我换一个?”
“……”
傅容澈抿了抿唇,有些无语凝噎。
“爷,反正这几日白津的任务也完成了,不如,就让白津跟着夫人?”
白羽适时的插了一嘴,幽幽的声音从马车外飘进来,带着几分戏谑和兴味,莫名的让人想打他。
“他很闲吗?”温青园木讷的眨了眨眼,半晌,灵机微动,眉峰一转:“阿澈,你美其名曰找个人保护我,其实不然吧?你就是想找个人看着我是不是?”
对上温青园那双含了质问的眸,傅容澈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没说话。
温青园不悦的皱起眉:“罢了罢了,不想说就算了。既然白津得空,你便让他跟着我罢。”
听到这句话,马车外驾车的白羽再也忍不住,抿着嘴噗笑出声来。
他甚至都能脑补出白津知道这件事情后,那张黑得能滴墨的脸。
不过夫人明明这么好,也不知道白津为什么总是不待见夫人。
白羽笑得猖狂,温青园亦是听得半点不落。
“白羽,你笑什么?”
他的声音欠的厉害,活似做了什么坏事得逞之后的奸笑。
白羽忙摇了摇头,矢口否认:“夫人,您听错了,白羽没笑。”
“我才不信你,我又不聋。”
温青园隔着木板虚晃的瞪了一眼,他既是不愿意说,她也懒得逼他。
傅容澈似是乏了,微微打了个哈欠,随意往马车壁上一靠,眉眼舒展开来,散落开了一片散不去的疲倦。
“你很累吗?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温青园扶着肚子,慢慢朝他靠拢,直至挨着他后,才施施然停下动作,探手去触他的眉心。
软嫩光柔的玉指小心翼翼的落在他的眉间,一点一点往边上轻轻抚着,似是想将他眉间的疲倦一并抚去。
傅容澈倏地睁眼,与她相视,眼底一片澄澈清明。
温青园一眼便入了神,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望着近在咫尺,呆愣乖傻的小脸,傅容澈忍不住翘起嘴角,抬手覆在了她的发顶上。
良久,薄唇轻启,一开一合间,带出一阵幽香:“今日方下朝,皇上就接到了一封大北国的密报,说是大北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迎娶大福公主为妻。金世子和前来议亲的使节明日便会抵达京城。”
“这么快?”
温青园忍不住错愕地咂舌。
她记得,卫良和卫姬离京也不久,怎的速度如此之迅速。
顿了顿,她又问:“那皇上做何打算?”
“还能做何打算。”
傅容澈伸手将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大掌轻车熟路的摸上她的小腹,来回摩挲着。
“金世子回国前,早早就与皇上说好了,皇上这边自然也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他们人一到,约莫两日就能将人接走的。”
“为何这么赶?”温青园不满的蹙起眉头:“香卉好歹是大福公主,成亲自然得热热闹闹的大办了才行,这样匆忙,定是准备不充足的。”
“再拖,便要与那件事撞在一起了。”
傅容澈看着温青园,出口的话虽不挑明,却意有所指。
“这还真是……”
温青园只要一想起不久后要进宫面对一场腥风血雨,便觉心口堵的难受。
“可,德裕太后那边,会舍得放人?”
眼下,德裕太后只觉哪哪都亏欠了香卉的,对香卉可谓是有求必应,也黏她黏的厉害,平常出宫都要斟酌再三还依依不舍的,这回,可是直接一去不复返了,她能肯?
傅容澈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皇上打着和亲的名义赐的婚,德裕太后即便是不肯,也拗不过的。”
温青园却觉不妥:“皇上若是执意要香卉嫁过去,难免会伤了与太后之间的和气。”
“你忘了香卉。”傅容澈漫不经心的提醒她:“德裕太后自认亏欠香卉良多,只要她开口,便是天上的星星,德裕太后也能给她摘来,更何况,还是她心仪之人。太后哪里愿意看见香卉害上相思。”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温青园半舒半皱着眉,单手支棱着下颚,依旧愁眉不展:“若是能不这么赶,该多好。”
望着温青园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傅容澈不禁摇头失笑:“你安心,不会准备不充足的,这场婚事,乃是从金世子回国那日,便在暗中悄悄准备着的,皇上定会让香卉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真的?!”
温青园兴冲冲的回头,耷拉着的小脸登时恢复了生机,却也只是维持了小半会儿,就又落寞下来。
“又皱着脸做什么?丑死了。”
温青园变脸跟翻书似得,他眼睛还来不及眨,她就已经换了几副神情了。
温青园失落的垂下下脑袋,郁闷的点了下自己的肚子。
“就因为这个小家伙,我怕是不能亲眼看着香卉出嫁了……”
上次嫂嫂和哥哥成亲,那好歹是自己家里人,他们不忌讳,温青园自然更加不会,可这回不同,香卉如今是皇室公主,凡事都得按规矩来,寻常百姓家是万万比不得的。
傅容澈顺着温青园的视线看向她的肚子,薄唇微抿,也有些无奈。
温青园闷闷的瘪起嘴,声音有些哽咽:“以前我就在想,香卉日后出嫁,我定要亲自为她梳头,亲自给她穿衣,亲自送她上花轿,岂料世事无常,那个整天围着我叽叽喳喳,小姐长,夫人短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太后遗落民间的大福公主。这一变,难得相见了不说,就连送她出嫁这件我幻想了许久的事情,都要跟着落空了……”
傅容澈嘴角嗡动,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思来想去,只得将人抱紧,一遍一遍的吻着她的发顶。
马车停在相府时门外时,雪已经堪堪停落。
温青园在傅容澈怀里哭的一抽一搭,说什么也不肯将头抬起。
傅容澈无奈,只得将人打横抱起,下了马车往府里走。
冬日里,天黑的早。
这会子,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温青园缩在傅容澈怀里,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没有一丝想下来自己走的打算。
十三娘领着平儿出去,至今还不曾回来,宝丫头则乖乖的待在自己屋子里温习夫子教的知识。
自打上了学堂,宝丫头就没有原先那样粘人了,小丫头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功课上,努力又上进。
温青园每每瞧见,都觉自惭形秽。
想当年,她若是有这份自觉,定也是个人中龙凤,现如今,虽担着这京城才女的名号,她却总觉自己名不副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