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出巷子,清透的亮光径直打落在脸上,春蝉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拽着温青园的那只手抖了抖,额角细细密布的汗珠淌进眼里,惊的她又是一颤。
温青园心疼的拍了拍她冰凉的小手,安抚似得朝她莞尔一笑:“安心,有我在,他伤害不了你。”
“夫……夫人……”
春蝉小嘴哆嗦,豆大的泪,顷刻间决堤。
小丫头孩子似的抱着温青园的手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要把心里的恐惧和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黄竹还保持着搀扶春蝉的动作,看着温青园,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似也要哭,却又不知处于何原因,死咬着嘴角在硬撑。
“咬着嘴做什么,在我跟前哭不丢人的,是我不曾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受了惊。”
温青园朝她招了招手,声音温柔的好似一阵春风从心尖拂过,带起一片涟漪。
一语落,仿若被触到了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处,黄竹瘪着小嘴呜咽了几声,松开春蝉,踱步向温青园靠拢。
温青园朝她伸出手,小丫鬟,抹了抹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手臂大哭起来。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搂着温青园的手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温青园并不恼,只柔柔的笑着,软哝细雨的告诉她们:“有我在,不怕的。”
而后两个小丫鬟也不知哭了多久,温青园只觉自己隐隐有些站不住脚,脸都要冻僵了,她们才有停下来的趋势。
春蝉最先停下,抹了把眼泪,歉意的看着温青园,哑着嗓子哽咽道:“夫人,你手酸不酸?奴婢蠢笨,哭过头了……”
黄竹闻言,当即止住哭声,愣愣的抬起头,松开温青园的手,看着春蝉,顿了顿,又去看温青园。
小手无措的搅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
温青园倒是不甚在意:“你们为护我,鼓足了勇气,誓死将我护在身后,我不过是借手容你们依偎片刻罢了,你们那般局促做什么?”
春蝉闷闷的垂下脑袋,小嘴嗫嚅了下,有些犹豫。
温青园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也不瞒着:“我来这里找人,想让那人帮我寻个人罢了。”
春蝉抬头,壮了几分胆子:“是相爷的弟弟吗?”
之前在宫里,皇后娘娘同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是在场的,今日出府前,夫人又缠着李嬷嬷问了好一通关于那位主子的信息,起初她不过是猜测,眼下,便了然了。
温青园顺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转眼又道:“这事儿,你得帮我瞒着,绝不能同相爷说。”
春蝉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温青园又看向黄竹。
“还有你,你也不许多嘴。”
“多什么嘴?夫人,春蝉,你们在说什么呢?”
黄竹一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满脸的迷茫不解。
是了,黄竹不知情。
温青园笑了笑:“没什么,你只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能说与相爷听,明白了吗?”
“嗯。”黄竹愣愣的点着脑袋,虽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却依旧认真的同温青园下保证:“夫人您放心吧,黄竹的嘴最严了,绝对不会说漏嘴的。”
这一点,温青园还真不怀疑,这小丫鬟的嘴,是真的紧。
抬头望了眼尚且明亮的天,温青园辨了辨前方的路,选了一条,带着春蝉和黄竹就准备离开。
春蝉心下一惊,忙不迭拉住温青园的袖子,不让她乱跑。
温青园一回头,就看见春蝉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有一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架势。
温青园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安心,这次,我真是去寻嫂嫂的,不会再乱跑了。”
春蝉半信半疑的看着温青园,手松了一点,却不曾完全松开。
温青园见状,不禁哑然失笑,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
“要不这样,你引着我走,你往哪,我就往哪,如何?”
“行。”
春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又同黄竹使了个眼色。
黄竹会意,学着她的模样,复上前去抱着温青园的手。
两人一左一右,神情肃穆,温青园顿觉自己好像是要去刑场的囚犯。
春蝉搀着温青园,走几步,神情再次黯然落寞,复回头,怯生生的瞄了眼昏暗依旧的巷口,仍觉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黄竹未曾察觉春蝉的异样,哭过后,一扫方才的郁闷不乐,满腹崇拜的拉着温青园说起方才的事情。
“夫人夫人,你好生厉害,刚刚你使了什么招啊?为什么那个男人被你掰开手就倒了呀?他会死吗?半个月后,你真的会给他来送解药吗?他要是好了,会不会趁机报复你呀?以后出门,我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呀?他很厉害吗?”
黄竹像个小鸟似得,围着温青园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就好似有一肚子的问题。
温青园也不觉聒噪更不觉恼,莹莹浅笑着,耐心的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
春蝉也后知后觉的被黄竹感染,眉间阴郁渐消,
到将军府时,秦艽正巧同温母一起在屋子里刺绣。
本着给两人惊喜的想法,温青园阻止了打算去通报的下人,领着黄竹和春蝉就往里走。
黄竹是个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进了将军府,一张小嘴儿就没合上过:“夫人,将军府好大好好看啊,这里就是您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温青园顺着她的视线,放眼看去,入眼的景色,和她出嫁之前,并无太大的变化,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叫人怀念。
领着黄竹和春蝉走进主院,方行至一半儿,耳边倒是率先传来了温母和秦艽说笑的声音。
她们二人相处的素来融洽,秦艽是温母手帕交的女儿,又是温母打小看着长大的,再加之儿子儿媳的婚事亦是自己亲自敲定的,自打秦艽嫁进温家,温母待她,就跟待亲女儿一样,疼惜的不得了。
温青园听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忙不迭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快了步伐,只盼着快些见到娘亲和嫂嫂。
一路行至屋前,伺候温母的嬷嬷正巧掀帘子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温青园,当即面上一喜。
“小……”
“嘘!嬷嬷,别出声儿!”
温青园急急地将食指立于嘴边,轻嘘了一声,示意嬷嬷不要声张。
嬷嬷会意,笑着走上前去福身行了个礼:“三姐儿今日怎的得空回来了?老夫人方还同夫人说起您,说想您了,赶巧儿您就回来了。”
“可不就是巧了嘛。”微微颔首往里看了一眼,温青园又忙对嬷嬷挥了挥手:“嬷嬷,你去忙,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进去就好。”
“得嘞,那老奴先去忙了,小姐你自己个儿进去。”
说罢,嬷嬷福了福身,从一边廊下过去,没一会儿就不见影儿了。
温青园挪着步子,悄悄朝门口挨近。
余下咫尺之遥时,屋内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
温青园跟着顿下步子,心都提起来了。
她闷闷的看着门帘,心想,自己想给娘亲和嫂嫂一个惊喜,不会这样就被发现了吧。
当她凝神屏息,闷闷不乐之际,屋内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青园如释重负,长舒口气,圆溜溜的黑眸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心里数着数儿,掐准了时机,兴冲冲的上前,掀帘而入。
温青园喜得见眉不见眼的,春蝉和黄竹亦步亦趋的跟着,都有些追不上她的步子。
起初,温青园并不声张,温母和秦艽聊得投入,丝毫不曾发觉她的到来。
温青园一路光明正大的走到温母身边,还是秦艽眼尖,率先发现了温青园。
“呀!园儿怎的得空回来看看了?”
“园儿?”
温母木讷的晃了晃神,见秦艽一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身后,心头有什么一闪而过。
顺着秦艽的视线看过去。
只一眼,温母脸上的神情就顿住了。
“娘亲!”
温青园欢喜的从身后抱住温母,撒娇似得在她身上蹭了蹭。
真好,温青园心满意足的笑开了。
娘亲身上的味道一点没变,总是让人那么安心。
温青园回来的突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到府上了还不许下人通报,猝不及防的,属实是将两人给惊着了。
温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眶一瞬就红了,拉着温青园在身边坐下,左瞧瞧右看看,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贴切的不得了。
温青园也乐在其中,丝毫不觉烦闷,时不时的还能和秦艽搭上两句话。
温母疼女儿疼的紧,眼下瞧着她可算有了些肉,也宽心了不少。
三人就此围着桌子坐成一圈,磕着瓜子闲聊,聊得,皆是百姓家中,最稀疏平常的话题。
单瞧着,好不温馨养眼。
而后,得知温青园此番是来找秦艽上街去的,温母也没久留温青园,放了她们二人出门去,临走前,还忘不了一顿叮嘱,让二人小心注意。
温母本还想着派点小厮跟着也算安全,却被两人一口回绝,说是不想太多人,姑嫂俩,想说说体己话,太多外人在场,不合适。
无奈,拗不过她们,温母便不再强求,只一个劲的叮嘱二人,生怕她们忘记。
到底是为娘的,即便是女儿已为人妇且将为人母,可在她眼里,温青园始终是那个永远长不大,偏爱躺在她怀里撒娇的小丫头。
看着拐角处逐渐消失的背影,温母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去,眼眶经风一吹,红的透彻,盈盈的水珠掩在眸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