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门边,傅容澈突然想起手里的两个冰灯,脚步跟着一顿。
温青园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同一时间顿住脚步,侧首抬头去看他。
“这两个冰灯怎么办?”
这酒楼不似外头,天寒地冻的,放才进来那会就有一股热流,这会子冰灯明显已经开始化了。
温青园微微噘着嘴,有些心疼。
茂成然见两人都不走了,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们怎么不走了?”
温青园冲她安抚似的笑了笑:“茂姑娘安心,我今日既是走到了这里,自然不会再反悔,不该留着的东西,我也不会留着。”
“那,那你们怎么不走了啊?”
茂成然倒是诚实,见温青园说破了,也不再掩饰。
温青园无奈的看了眼快融化的冰灯,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冰灯,不能带进去的啊。要不然,还不得眨眼睛的功夫就化成水了……”
“化成水?”
茂成然狐疑的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傅容澈手里的两个冰灯。
傅容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冰灯,略微沉吟了会儿,忽然抬头叫来了一个小二。
寒冬腊月的天,小二肩上还搭着一块白布,酒楼生意太好,他忙上忙下,出了一身的汗,来的时候,还边小跑边擦着额角新冒出来的冷汗。
“客官是要点菜?”
小二跑到傅容澈跟前站定,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这两只冰灯你拿去照看好,切莫让它化了或是坏了,待会儿我走的时候你再送来。”
说罢,傅容澈取下腰间的钱袋,从里头拿了锭银子扔给他。
小二本还在犹豫,到嘴的话,一见到银子,又尽数吞回了腹中。
二话不说接过银子,转手又要去接傅容澈手里的冰灯。
温青园却不大愿意:“阿澈,有银子也不能这么花呀,这冰灯值多少钱,你再花一锭银子找人照看,岂不是太亏了。”
说罢,她又转头去看小二:“我们不需要人照看冰灯,你把银子拿来吧。
眼瞧着到手的肥鸭就要跑了,小二犹豫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手里的一锭银子,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这可是一锭银子啊,他得在这酒楼待多久才赚的来一锭银子,他哪里舍得退。
于是,他又满脸为难的看向了傅容澈:“客官您看……”
“银子你拿好。冰灯你拿去外头好生照看。”
“哎哎哎!客官您放心,我一定给您照看好。”
收好银子,小二屁颠屁颠的就要去接冰灯。
眼瞧着就要拿到手了,傅容澈又把手往后撤了撤:“这冰灯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会让你求助无门,悔不当初。”
“!!!”小二一惊,缩了缩鼻子,脸上的笑意当即僵住。
方才傅容澈满脸温和,他没仔细瞧,这会他冷了脸,小二才认出他是当朝右相傅容澈。
这一认知,吓得小二瞬间白了脸,恨不得将银子塞回傅容澈手里,扭头就跑。
要是晓得这是傅容澈,打死他都不会贪财啊,别说一锭银子了,两锭银子他都不能要啊,这稍有不慎,小命就得不保啊。
“怎么?这银子不想赚?”
傅容澈声音愈发冰冷,眼神都泛着寒意。
小二战战兢兢的咽了口口水,笑得比哭还难看:“右相大人您说笑了,草,草民一,一定照看好这两只冰灯,您,您放心。”
小二哆哆嗦嗦的,远没了方才的信心和笑脸。
傅容澈把冰灯递到小二手上便不再理会他,揽着温青园,脸色再次回归成温和可亲。
“要,要是没别的事儿,草,草民就拿着冰灯出,出去了……里头太热,草,草民怕它化了。”
傅容澈撇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小二提着冰灯吊着口气,见傅容澈点头,脚下生风,跑的飞快。
眼瞧着小二揣走了一锭银子,温青园心疼的不得了。
“你怎么就给了他那么多!你银子多是不是!”
“不碍事的,相府不缺这一锭银子。冰灯照看的好,拿回去还能多赏几日,你不是喜欢的紧嘛,一锭银子博你欢心,值得的。”
傅容澈说着甜言蜜语的话,却丝毫不显油腻。
温青园闷闷的鼓了鼓腮帮子,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以后花银子可不能再这样了。有那个闲钱,还不如多做做善事呢。”
“是是是,都听你的。我的小妻子。”
傅容澈连声附和着,却愣是不见半点诚意。
温青园拿他没辙,愠怒的瞪了他一眼,信步朝前就要去推雅间的门。
傅容澈急忙跟着,眉宇嘴角的宠溺就没落下过。
恩爱有加的两人,当真丝毫不顾及茂成然这个单身汉的死活。
望着两人恩爱来恩爱去,她恨不得转身就走。
在家瞧着爹娘这样也就罢了,好歹是自己爹娘,她能有什么辙,可怎的出门在外,还得看他们二人恩爱啊!
茂成然郁闷的皱着小脸,赌气似的,站了好远。
雅间的门被推开,东方泽坐在蒲垫上,背脊没忍住,僵硬了几分。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仰头饮下一杯,他才站起,轻松的抖抖肩。
“呦,来了呢!右相夫人,好久不见啊。”
“……”
温青园颦眉抿嘴,没接话。
哪有人一上来,直接忽略了男人,转头与男人的妻子点头问好的。
这不是存心找事儿么。
“东方小侯爷好教养,你与内子很熟吗?”
傅容澈宣誓主权一般,揽住温青园的腰身,深不见底的黑眸,慵懒的微眯着,鄙夷的望向东方泽。
东方泽不动声色的蹙起眉,斟酌了须臾,还是压制住了火气,冲着傅容澈虚伪的扯了扯嘴角:“呦,右相大人,别生气啊,你也好久不见啊。”
“好久?嗯,是挺久,不过,我不喜欢你,以后,少见为妙,不见最好。”
“……”
嘴角陡然一僵,东方泽的脸,唰一下黑的彻底。
傅容澈是真不做作不客套,心里的不喜大大方方的袒露在脸上,半分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脸上的虚伪难以维持,东方泽索性做回自己,扯开嘴角,嘲讽一笑。
“啧,一见面就对小爷冷嘲热讽的,右相大人的教养也不过如此嘛。我爹常说,情绪外露不是强者该有的表现,右相大人好歹收一收脸上的轻蔑,小爷与你虽然不熟,你的看法小爷也不曾放在心上,可多多少少也会难过啊。”
“呵,鄙人再不济,也比东方小侯爷强啊。再者,老侯爷说的话半句不假,只是对你,本相不屑一顾罢了。”
“喝!右相大人还真是……一点不含蓄。”
东方泽摸了摸后脖颈,眼睛不动声色的眯了起来。
嗅到战火味,温青园心尖儿都在颤。
她已经隐隐约约预想到了接下来的尴尬场面。
傅容澈冷冷地剜了东方泽一眼,没有接话,而后,又温柔的揽着温青园,扶她在蒲垫上坐下,给她倒茶解斗篷。
东方泽瞧着,眼神微冷,袖间一双手握得泛白,嘴上却不露分毫,勾着唇,好似笑得开怀。
“啧啧啧,右相大人爱妻,名不虚传。当真是放下所有身段,体贴备至。小爷佩服佩服。”
傅容澈冷冷的抬眼看过去,鄙夷一笑:“东方小侯爷流连百花丛,片甲不留身,此等体贴柔情,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来。”
“右相大人说笑了,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往事,如今早就是过往云烟,小爷早就改邪归正,一心只为一人!”
东方泽轻笑着,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话,眼神施施然落在温青园身上。
几乎是一瞬之间,雅间的气氛猛然跌落谷底,压抑又骇人。
四个人各怀心事,面色各异。
温青园能明显的察觉到,东方泽话落的那一刻,有一道尤为炽热的视线猛然落至她身上,好似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炉内的碳火烧的正旺,屋内的温度却与屋外无异,雪虐风饕。
温青园敛着眉,朝傅容澈靠拢了几分,适时的覆上男人握紧的拳头,拍了拍。
傅容澈转头看向温青园,对视数秒,拳头才松开来。
男人的电光火石愈演愈烈,女人这边儿,也有了蠢蠢欲动的苗头。
温青园顶着三道视线,大有化为灰烬之势。
她甚至都不用回头,茂成然是什么表情,她心里一清二楚。
温青园无奈极了。
本想着高高兴兴还了哨子,同茂成然的关系还能亲近几分,哪里知道,最后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东方小侯爷还是老样子呢。跟个小孩儿似得,见了面,总爱与人斗上两句。”
温青园适时的开口,喉咙有些涩。
傅容澈冷眼一扫东方泽,怒气烧的能与炉内的碳火媲美。
温青园安抚似得轻拍着他的手背,半晌,换了个姿势,直接扣进了他的指缝里。
男人顺势扣紧,脸上的神情才稍微好看几分。
两人的小动作被东方泽近数收进眼底,东方泽咬了咬牙,眼底寒意更甚。
茂成然还站在门边,一双手搅着扣着,红了一大片儿。
现在的局面很尴尬:
温青园盯着桌上的杯子叹气,傅容澈盯着温青园的侧脸负气,东方泽盯着两人紧扣的手生气,茂成然盯着东方泽的背影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