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丫头抿着小嘴儿,粉面含春,嗫嚅了下,一声糯糯的“阿娘”,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给宝丫头擦鼻涕的手猛然一顿,温青园的瞳孔惊诧的缩了缩,似觉得不可思议。
“宝丫头你,叫我什么?”
“!!!!!不不是,温姐姐,我……”
宝丫头方才一晃神,哪曾想,稀里糊涂,将心里的话给喊了出来。
她怕温青园不高兴,张嘴急急忙忙的想要解释,可人一慌,又不晓得该怎么辩解了。
温青园攥紧手中的帕子,也不嫌弃上头还黏着宝丫头的鼻涕,含泪的眼泛着氤氲水气,再次模糊一片。
“宝丫头别怕,温姐姐只是听见宝丫头叫阿娘,有些激动罢了。温姐姐听过旁人对温姐姐各式各样的称呼,叫阿娘的,你是头一个,温姐姐还以为,要等上七个月以后,才能当上娘亲呢。”
温青园小心翼翼的抚着宝丫头的粉面,蹲下身子,眼泪抑制不住的流。
有身孕的人,果真是多愁善感爱落泪啊。宝丫头的那声阿娘,她不敢奢望,却也并非不曾想过。
宝丫头心瑟了下,攥着袖角的小手抬起一个小弧度,又匆匆放下。
她咬着小嘴凝着温青园眼角洒落的泪,吸了吸鼻子,到底还是抬起了手。
软乎乎的小手,带着丝丝凉意,贴上温青园的眼角。
温青园屏着呼吸,又是一怔。
小丫头笨拙的给温青园擦试着眼泪,擦完一边,再换另一边。
温青园脚蹲的有些麻,尽管如此,她也依旧不曾挪动分毫,就着那个难受的姿势,任由宝丫头给她擦泪。
“好,好了,阿……阿娘……”
话音刚落,小丫头立马抿了嘴,眼观鼻鼻观心,泛红的小脸热乎的厉害。
温青园没了头一次听见时的惊诧,弯成月牙似得眼,沾着暖意淌着绵柔,好似能驱赶世间所有的寒凉。
“阿,阿娘……”宝丫头低着头搓着手,紧张的说话都哆嗦:“宝儿觉,觉着,温姐姐好像宝儿心目中的阿娘,宝儿,宝儿一靠近温姐姐便觉着欣喜,温姐姐给宝儿擦鼻涕的时候,宝儿没忍住就喊了出来,温姐姐,宝儿以后,能和你肚子里的小娃娃一起,叫你阿娘吗?宝儿做梦都想要个不嫌弃宝儿的娘。”
宝丫头是被遗弃的孩子,她记忆中的阿娘,很温柔也很漂亮。
阿娘会耐心细致的教她弹琴,会轻声细语的教她认字,会哼着曲调哄她入眠,会轻拍她的屁股叫她起床,还会用温柔的柔荑,为她拭去眼角的热泪。
她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被遗弃,她甚至分不清,那个会教她弹琴认字,哄她入睡叫她起床,为她拭泪的温柔漂亮的阿娘,究竟是真实存在在人世间的,还是她日思夜想成了疾,幻想出来的,这么一个好到让她恨不起来的阿娘。
“宝丫头,若是你点头,温姐姐便是万分愿意做你的阿娘。只要你一句话,温姐姐与你阿澈哥哥今晚就商量,第二日便带你去将你的户口纳入咱们傅家的户籍里来,从今往后,你就是傅家的人了,行吗?”
温青园欣喜若狂的望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小丫头,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精光。
“真,真的可以吗?”
宝丫头不敢置信。
她难以想象,温姐姐会想当她阿娘。她以外温姐姐会拒绝她的请求。
李婆婆说过的,温姐姐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温姐姐的相公,是丞相大人,官位很大的,而她,不过是个乡野市井里,没人要的臭丫头,她真的有资格,能拥有一个这么温柔漂亮的阿娘,和这么好的家吗?
“宝丫头是不愿意吗?”
温青园拢起眉,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不,不是的!温姐姐,宝儿愿意的!”
宝儿急匆匆的反驳,却因为自卑,再次垂下了脑袋。
她怕温姐姐觉得,她这么急不可耐,她怕被人讨厌,尤其是被温姐姐讨厌,她不要被温姐姐讨厌。
温青园弯起眼盈盈一笑,捧起她的小脸,示意她抬头:“宝丫头愿意的话,那就来当温姐姐的孩子吧,虽然温姐姐是第一次做娘亲,但温姐姐保证,一定会努力做个好娘亲,把宝丫头照顾的很好的,好吗?”
小丫头张着嘴,被惊喜填满的眼泛着屡屡精光,一个‘好’字卡在喉咙口,隔了好半晌才离嘴,落进温青园的耳朵里。
此事一敲定,温青园便是一刻都等不了了,立马就遣人去搜集需要的东西。
挪户口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宝丫头是孤独院里的弃儿,那些个手续难免要复杂难办些,需要不少证明身份的东西。
也好在,温雪岚当时不曾一把火烧了孤独院,李婆婆收养这些孩子的时候,该办的手续,都是半齐全了的。
宝丫头是有户口的,不至于沦落为身份不明的黑户,遣人去孤独院找找,应该就能找到。
和宝丫头一拍即合后,温青园郁郁寡欢的心情可算是有了几分明媚的色彩。
宝丫头许多日不曾松懈过得小脸,也终于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明朗。
自出事以来,小丫头已经许久不曾安安稳稳的合过眼了。
这会子,许是实在撑不住了,软糯糯的小手,愣是没忍住,搓上了眼皮,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温青园心疼的频频皱眉,催促着她上床睡觉。
这回,小丫头听话多了,一喊就应,脱了鞋子,也不用人上手伺候,自己叠好了外衫放在枕边,就乖乖的拱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温青园拢起的眉终于得以舒缓,温柔的看了宝丫头须臾,这会,她也不急着走。
挨着床边缓缓坐下后,学着小时候娘亲哄她睡觉时的模样,将手探过去,拍着宝丫头的背脊,极轻的哼着曲调,哄小丫头入眠。
温青园的手落下的那一瞬,小丫头惊诧的僵了身子,却仅片刻,又恢复如常。
这个场景,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她经历过的,就在梦里,和她梦里梦见过的,一模一样……
温柔的手掌,令人心安的曲调……是阿娘啊……是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阿娘……
宝丫头睡着了,弓着身子挨着温青园,睡的香甜。
这几日累坏了小丫头,也难为坏了小丫头,眼睛方闭上不出片刻,就有轻轻浅浅,带着丝丝厚重鼻音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时不时的,还能听见几声可爱的呼噜声。
春蝉第一个没忍住,拿帕子掩着嘴轻笑了出来。
温青园看了她一眼,春蝉缩着脖子,又是俏皮一笑。
“夫人,宝儿小姐太可爱了。奴婢实在是没忍住。”
温青园无奈的摇了摇头,半晌,也没忍住,笑开了。
这么小的孩子,多可爱啊,一颦一笑都那么惹人怜爱。
思及至此,温青园不禁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她和阿澈的孩子,也会很可爱吧。
待宝丫头睡熟后,温青园才收回有些泛酸的手臂,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离开前,她是千叮咛万嘱咐,身怕那些丫鬟伺候不周到,该吩咐的能想到的她全说了,可她又总担心哪里没吩咐到位,站在门口思来想去的不愿意挪步。
末了,还是春蝉出声提醒,十三娘该等急了,她才咬着牙,一狠心,出了宝丫头的院子。
她今日本是约着要去十三娘屋里的,怎奈在宝丫头那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去十三娘院子的路上,温青园还觉着愧疚的厉害。
她也是糊涂了,才没让人事先去传个话。让人家平白无故等了那么久,未免有失体统。
更何况,现在,十三娘的身份是她的师傅,师傅等学生,说出去,岂不是要惹人发笑。
十三娘早早地在屋里候着,就等她过去了。
这会子她一来,十三娘也是笑脸相迎,面上并无半分不悦。
温青园愧疚的厉害,一进门,就率先道了歉。
十三娘起初还有些受宠若惊,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又忙不迭挥手,说无碍。
她早前等了会儿,见温青园还不来,就遣人去温青园院子里瞧过了,回来的丫鬟说温青园在宝丫头那儿,她心里便也有了底。
再说了,温青园是谁,她家主子的夫人!她的道歉,她哪里敢接!就她家主子那宠妻如命的模样,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药室里,十三娘已经将今日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备齐全了。
两人也没耽搁,小唠了会儿,便进入了今日的正题——炼毒。
温青园跟着十三娘潜心苦学用药制毒,用药学的不算精,制毒却是一把好手。
十三娘交给她的,她过一遍就能记住,什么毒该用什么药,要用多少量,她记得清清楚楚。
单这一点,就让十三娘有了不小的成就感。
说句实在话,药谷里的学徒众多,可像温青园这样有天赋还肯下功夫的,还真是不可多得。
十三娘就爱教这样的学生。
肯下功夫不说,学得还快,记性还好,悟性还高,有些东西她还不曾讲,温青园自己就能琢磨出来,这搁谁不爱啊。
学生学的开心,师傅教的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