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园冷不丁睁开迷瞪的眼,急切的做起身子。
尚还迷糊的眼在微暗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温青园恍恍惚惚间看见床边的面盆架前,立了一个弓着身子的高大身影。
那个高大身影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只是……
床边那个面盆架上摆着的面盆,不是用来洗漱的,那是阿澈为了方便她晨起吐酸水儿,专门命人摆的。
这会子,阿澈弓着身子扶着面盆架的一角是在做什么?
她越发迷瞪了。
“唔,呕,唔……”
那阵她吐酸水儿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温青园懵了。
“相公!”
她急切的下床,趿拉着鞋子冲到傅容澈身边。
“相公你怎么了?怎么吐了?可是昨晚受凉了?”
傅容澈吐的厉害,这会子连说话的空挡都没有,一张嘴就要吐。
温青园蹙起眉,不由分说的抬手探了探傅容澈额角的温度,手伸过去,除了触到一手冷汗,并无滚烫的温度传来。
傅容澈还在吐。
虚弱的朝温青园摆了摆手,他缓了缓,刚想出声安慰温青园告诉她自己无碍,胃里那股子翻滚的劲儿却先他一步涌了上来。
他弓着身子吐的天昏地暗,实在难以分神再与温青园说话。
温青园拧着眉抱来外衫和斗篷披在傅容澈身上,手下轻拍着他的背脊帮他顺气。
她满眼心疼的望着傅容澈,焦急的唤着门外守门的丫鬟。
昨儿个夜里守门的是黄竹。
那丫头是个忠心的,之前芝兰初来相府想给温青园一个下马威,掌了黄竹的嘴,温青园带着人直接去给黄竹讨了公道回来,这件事黄竹一直铭记着,对温青园始终恭敬有加。
自打香卉去了宫里,温青园正愁春蝉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便看见了院子里打扫的黄竹,想着这丫头细心懂事,温青园便让黄竹顶了香卉的位子,和春蝉一起细心的打理院子。
这会子,黄竹窝在门边儿刚眯了会儿眼,耳边就响起了温青园的喊叫声。
黄竹一惊醒,忙不跌拍了拍迷糊的脸,急切的推开房门跑了进去。
“夫人。”
黄竹跑进屋内先是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而后才跑到温青园身边去听候差遣。
“哎呀,相爷这是怎么了?”
黄竹一走近温青园就看见了埋头苦吐的傅容澈。
温青园挥挥手,焦急的道:“相爷身子不爽,黄竹,你快去找十三娘来。”
“是。”
黄竹担忧的应着,转身就去找人去了。
黄竹刚走没多久,虚掩着的门又再次被人急急的推开来。
温青园草草的抬头看了一眼:“春蝉,你来的正好,快帮着倒杯水来给相爷漱漱口。”
春蝉闻声,点着头急急忙忙的跑到八仙桌前去倒水。
傅容澈这会子已经缓过来,胃里的翻腾多多少少能压住了。
一手接过春蝉递来的水漱了口,傅容澈面带倦色,抬手扯下面盆架上搭着的面巾,胡乱的在嘴上擦了擦,又随手给扔了回去。
温青园扶着他坐回床沿边,如玉的小手还在他背脊上轻拍着帮他顺气,清秀的眉宇紧蹙成一团,好似被桎梏住,哪般都化不开。
“相公,你怎么了?很难受吗?你等等,十三娘应该就来。”
傅容澈恹恹的掀着眼皮刚准备回话,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她只穿里衣坐在床沿边的样子,俊脸当即阴沉下来。
“你给我缩回被子里去。”
“啊?什么?”
温青园皱着眉整颗心都扑在了傅容澈身上,丝毫没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愠怒和森寒。
她看傅容澈黑了脸,以为他又难受了,小手伸上前去就想给他把脉。
虽说她学艺不精,可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傅容澈一把钳住温青园白皙如玉的皓腕,眸底一闪而逝一抹阴戾。
“快点!听话!上床去!别再让我重复了。”
他胃里难受的厉害,不想与温青园做过多的解释。
眼下,他只想她快些回到被窝里,这个时候寒气重得很,她穿着里衣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当真是不知道受凉的滋味了不成。
温青园缩着脖子,后知后觉的觉察出傅容澈的盛怒,心脏都跟着漏了半拍。
这男人,好好的一句关心人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容易让人误解呢。
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温青园不敢反抗,乖乖的踢了脚上的鞋子就爬上了床。
不过她并没有听话的缩进被窝里,而是抓着褥子直接披在了身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见状,傅容澈堪堪敛了眼底的愠怒和森寒,抬手揉了揉被褥里钻出来的小脑袋。
温青园裹着被子一点一点的挪到傅容澈身边挨着他坐着,小手偷偷伸出被褥,戳了戳傅容澈的胳膊。
傅容澈反手握住那只软弱无骨的小手,恹恹的掀了掀眼皮:“放心吧,我没事。”
“可是你都吐了……”温青园担忧的努了努嘴:“你吐得样子,跟我晨起害喜的样子,有得一拼,可把我吓死了。”
“哪有那么严重”傅容澈满不在乎:“你害喜的样子比我严重多了。每每看你吐,我都恨不得替你受了这份罪,左右孩子都是父精母血孕育而成的,怎么说,你肚里的孩子也有我的一份,哪能就这样让你独自一人遭罪。若是可以,我一定为你受了所有,一点罪都不让你遭。”
“算了吧,你光是赚钱养家就已经很辛苦了,我可不想你再白白受罪,这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苦,还是我自己受得了。”
傅容澈心疼温青园,温青园亦是心疼傅容澈心疼的紧,他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她又何尝舍得他遭罪。
门外,不见人影,却先闻声。
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渐渐挨近。
温青园抬眸望着轩窗上两个清瘦的倩影,微不可微的吐了口浊气。
“夫人,爷。”
十三娘一进门便直奔傅容澈而去。
在来的路上,她听黄竹说了,不适的是傅容澈不是温青园。
“十三娘,你快来瞧瞧,相公一早就在那边吐,我醒的时候就见他吐的厉害,话都说不出了,也不晓得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吐了多久,也不晓得叫醒我。”
温青园急切的拉过傅容澈的玉手,仰放着,方便十三娘把脉。
听着耳边来自自家小媳妇儿略带埋怨的语气,傅容澈无奈的摇头失笑。
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他不叫醒她还不是因为舍不得打扰了她,想让她多睡会儿,养养精气神儿,这会子,她倒是先数落起他的不是来了。
十三娘的手搭在傅容澈的手腕上,温青园咬着牙定定的凝着,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由分说的屏住了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出。
“十三娘,相公的问题,很,很严重吗?”
十三娘死拧着眉抿唇不语,表情又格外严肃,也怪不得温青园要紧张多想。
咬了咬牙,十三娘撤回搭在傅容澈手腕上的手,深思了片刻,又低沉着道:“爷,劳烦您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还换手?莫不是什么连十三娘也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温青园扯着傅容澈袖脚的小手轻轻一颤,胸腔里,那颗鲜红跳动的心好似被狠狠一撞,疼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下眼眸。
傅容澈回头给了温青园一个浅笑,示意她别多想。
温青园眉间紧蹙,她怎么可能不多想,十三娘一边号脉脸色眼瞧着就跟着阴沉下去了,她能不怕能不多想吗。
小心翼翼的轻呼出了一口热气,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转瞬即逝。
莫不是这些时日他光照顾她,没吃好没睡好,给自己累垮了?
若真是这般,那她这辈子都不会舒心了,此生,她只想好好弥补过失,好好爱他,好好和他过日子,再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她再不想傅容澈因为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了,她舍不得,也还不起,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温青园悲戚的隐了神色,眸底水汽氤氲,鲜红的唇被皓齿挤压着,渐渐失了血色。
她在想,要不要离傅容澈远远的?就此去一个,没有人寻得到的地方,因为,好像只要有她在,傅容澈便总是不能平安顺遂,她,保不齐就是个瘟神,专克傅容澈的也说不定。
她爱他,所以想他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温青园,你低着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傅容澈饱含愠怒的森冷低吼自耳边响起。
温青园垂着脑袋,止不住的瑟缩了下。
“我……我没……”
“还没有!”傅容澈气的咬牙切齿:“你看看你把自己的手握成什么样儿了?我说了我没事你不要多想,我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什么时候能才能变得听话一点。”
傅容澈冷冰冰蹙眉收回了十三娘柔荑下的手,微微侧身一把钳住温青园的皓腕,使了力道,一支一支掰开了她紧握成拳的小手。
五指张开,丝丝殷红暴露在空气里,她却含泪不语,仿若浑然不知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