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身完行礼,温青园不紧不慢的站直身子,举手投足间,全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举止。
“小郡主笑的这般开心,想来,离宫一事,德裕太后是未曾恼你的。”
温青园试探性的询问,眼底的探究之色被她藏的恰到好处。
谁曾想,平安郡主听了这话,却像是被揪到了小辫子一样,顷刻间面色巨变,如临大敌。
仓皇的回头看了眼,确定德裕太后在屋子里未曾出来后,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凑近温青园的耳边,细声低语。
“小青园我跟你说,待会儿在皇奶奶跟前你切记莫要再提这事儿!”
“怎的?”温青园微微拧眉,用余光去观察平安郡主脸上的神情:“德裕太后是罚你抄经书了,还是罚你一月半月不许出宫啦?”
“都没有……”平安郡主皱着五官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皇奶奶这回只是把我训了一顿便完事儿了,可我总觉得她是忘了罚我了,所以啊,待会儿进去你可千万别提这事儿!若不然,我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见温青园光看着她淡笑不语,平安郡主的心一阵乱跳。
“小青园你别闹我!我不想受罚!你一定得记着!”
“嗯,我记好了。”
平安郡主又怕又故作凶狠的模样实在可爱,温青园憋笑憋的难受,说话间,声音都在抖。
“哼!”
平安郡主挤着鼻子轻哼了声,粉扑扑的小脸蛋儿又光又滑,凑在温青园跟前,惹得她几度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
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她现在格外爱那些可爱的软呼呼的东西。
高公公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的那抹不深不浅的和蔼笑意始终不曾落下。
只是太后娘娘还在屋里头等着,他虽是有些不忍,却还是不得不打断她们,柔声提醒道:“小郡主,您和右相夫人有多少体己的话尽管放在后头说,现在可否先随咱家进去见过太后娘娘?咱们莫让她老人家久等。”
“对对对,皇奶奶!”经高公公一提醒,小郡主才依稀想起来这门子事儿:“小青园,我们现在不能聊,皇奶奶要见你,我们先进屋里,等一会儿得了空我再跟你聊天儿。”
温青园点了点头,高公公立马走到二人身前引着。
德语太后的翊慈宫很大,是个三进式院落。
听闻德裕太后是个爱花之人,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有幸来翊慈宫,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盆栽和土壤里插着的光秃枝干。
如今天儿冷了,大多数的花都落没了,只余下几根光秃秃的枝干摆着,温青园不喜研究花卉,故也叫不出几个名字来。
现在看着这满院子的枝干和盆栽,想想,等到来年开春了,这院子里该是怎样一副惹人驻足垂怜的光景。
再往里些,就能闻到一股香气了。
香与花不同,温青园不认得花,却对香了解甚多。
她闻的出来,这是檀香,上好的檀香。
礼佛之人多用檀香,德裕太后一心向佛,就连用香都这般讲究。
不过稍稍离前殿近了些,迎面扑鼻而来的,便全是浓郁的檀香味儿。
高公公微弓着身子走进前殿,拂尘一甩,脚下拐了个弯。
此时的德裕太后正悠哉悠哉的倚在座椅上闭眼凝神。
高公公垂着头径直走到德裕太后身边,附身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右相夫人到了。”
德裕太后闻声,静默了片刻,须臾,才缓缓睁开了眼。
上了年纪的德裕太后,眼底已经不似当年那般明净透亮,她眯着眼睛朝前头看。
温青园正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行大礼。
“臣妇傅温氏,见过德裕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右相夫人的嗓子倒是不错,一开口便能让人心情愉悦。”
德裕太后漫不经心的掀着眼皮,略带了考究的眸子落在温青园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着。
温青园倒也坦然淡定,任凭德裕太后在她身上瞧出朵花儿来,她也依旧泰然,浑身上下不见丝毫慌乱。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进了翊慈宫,见了她还能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小小女子竟是有这般气魄,也是难得了。
德裕太后难得来了兴致。
再加之,平安有事无事的总爱在她根子边念叨这位右相夫人,她倒想看看这右相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拐去了傅家那个冰冷古怪的儿子也就算了,怎的她的小平安都对她赞不绝口。
温青园闻言,抿了下唇,旋即还是乖乖的抬起了脑袋,好让德裕太后瞧得清楚。
德裕太后放眼去瞧的瞬间,赫然入眼的,是个长相脱俗,让人见一眼便终生难忘的女子。
柳叶弯弯眉,脉脉含情眼,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摆放的鼻子眼睛嘴巴,哪一个不是上乘的佼佼者。
难怪这般会勾人心。
连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的太后,也被这惊鸿一瞥给震慑到了。
今日所见的温青园,远比那日在民乐公主诞辰上见着的她,还要让人惊艳。
可长得倾国倾城有何用,她派去宫外收集消息的宫女,回来禀报的内容可是不尽人意的。
恃宠而骄,脾性暴躁,自私自利,狗仗人势,欺人太甚……这些,可都是百姓们对她的评价。
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德裕太后好整以暇的盯着温青园瞧,张嘴也是毫不顾及。
“右相夫人,哀家听闻,坊间对你的传言都不太友善,哀家想问问,就这件事儿,你作何感想?”
好一个不太友善,好一个作何感想。
她算是摸清楚了,今日德裕太后召她进宫,就是来试她一试的。
她大抵是怕她秉性不良,带坏了平安郡主。
坦然自若的对上德裕太后的眼睛,温青园的眸底冷静的好似一面无波的湖水:“回太后娘娘,对于坊间那些个不善的言论,臣妇不作否认,但也不敢完全苟同。”
“这是何意?”
温青园的稳重深沉再次勾起了德裕太后的兴趣。
这位传说中的右相夫人,瞧着年纪不大,可遇事不慌不躁的,有旁人没有的稳重,假若心肠不坏,倒也是个不错的人。
“太后方才也说了,是坊间对臣妇的传言,既是传言,那便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无风不起浪,这点,臣妇心里有数。”
温青园时刻观察着德裕太后的神情,心里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与此同时,德裕太后也在观察温青园,她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倒是说说,这能信的,是哪些?”
温青园落落大方的弯唇浅笑,也没打算瞒着。
换句话说,想瞒也瞒不住,她当年的‘风光’,早就是人尽皆知了,她也没什么好瞒的。
“坊间起传言,那会子臣妇正值不懂事儿的纨绔年岁,脾性焦躁了些,没少让爹爹和娘亲费心。不过如今,臣妇也快要为人母了,该明白的事儿都明白了,那些个坏毛病当是一个也不留的全改了。”
“是这样吗?”德裕太后好整以暇的眯眼,视线愀然落在了平安郡主身上:“可哀家听平安说,你是因为家里领回来的那个养女时常挑唆,才做出了那些个让人说空话的事儿啊。难不成,平安是哄哀家的?”
“才不是!”平安郡主义正言辞的站在温青园身边,想起温雪岚,她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的往上窜:“就是那个温雪岚,她不识好歹,四处败坏小青园的名声,唆使她干些不好的事儿她的名声才会这样的,小青园以前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呢!”
顿了顿,平安郡主眼睛都气红了,心里的埋怨像是怎么都说不完一样:“皇奶奶你忘了吗,民乐公主诞辰那会子,温雪岚和民乐公主乃一丘之貉,想加害于平安,最后若不是有小青园的提醒,平安早就出尽洋相了,皇奶奶你可得信平安的话,平安从来不欺瞒皇奶奶的。小青园真的没坏心眼儿。”
平安郡主的声音又急又响亮。
温青园惊诧的怔了怔,余光落在平安郡主身上,半晌没能移开。
德裕太后微微仰着头,眼底的惊诧丝毫不比温青园的少:“右相夫人瞧着,远不像传言中那般,哀家倒是觉得,传言害人不浅,右相夫人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倒是招人喜欢的很。”
德裕太后眼睛盯着平安郡主瞧,话却是说给温青园听的。
温青园听不出德裕太后话里的真假,一时之间,只觉着浑身气血不顺畅。
她就不爱与这些个爱拐弯抹角,绕着弯子说反话的人交谈,忒损人,还不利己。
德裕太后方才对她的态度远不是这样,怎的平安郡主说完话,她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了。
心里虽有百般不解,可温青园掩饰的很好,德裕太后想在她脸上瞧出些破绽来都找不着。
“哎呀皇奶奶,你快让小青园起来吧,小青园怀着身孕,跪久了多不好啊。”
平安郡主就是再不会算计,再迟钝,可光是嗅着空气里的气氛,她也觉出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