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做菜那么会儿的时辰,厨子不止一次的质疑自己的能力。
想他也是相府花重金聘请的,怎的现在他一道菜做了上十遍,相爷都不满意。
且,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子,他做过的鸡汤数不尽,今日却是遭了破天荒的头一次,他竟是不知鸡汤和鱼肉里还能放山楂。
且不说鸡汤和鱼肉了,就他做出来的那些个菜,每一道里头,相爷都命令了要放山楂,还都是不曾熟透,最酸的那一种。
这若是吃了有毒,相爷该不会将罪安在他身上,要了他的脑袋吧。
偷偷瞄了眼还在打量菜品的傅容澈,厨子的心里禁不住的发颤,唯恐小命不保。
那厢,等傅容澈走远后,下人们围着一桌子浪费的菜,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这些菜,主子们不吃,就会剩给下人们。
这样好的伙食,他们得是大补啊,放在平日里,岁首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吃上这么好的膳食,今儿个也算是有口福了。
庖厨里烧火的小子阿来,在一众人中尤为兴奋。
他家里穷,进相府打杂也不过是上个月才敲定的事儿,不曾想,一来便叫他遇上了这样大的便宜事儿。
阿来兴奋的直搓手,筷子也不用,伸长了手,捻了块鱼肉便囫囵着往嘴里塞,也不管它烫不烫嘴,更不管手上有污垢与否。
“唔!”
阿来包进嘴里的那口鱼肉还来不及咽下,便又被他急急忙忙的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未免也太酸了些,酸成这样这还咋吃啊,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一碗的好菜了么。”
阿来酸的脸直抽,眼泪也跟着溢出了眼眶。
想着喝口鸡汤簌簌口吧,谁曾想,那碗鸡汤竟是比鱼肉还要酸上好几倍。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些好菜,竟是没有一样能吃的。”
阿来欲哭无泪了,桌子上还剩了几道别的菜,他鼓起勇气一一试过,不出所料,皆是酸的。
“王厨子,你这是做的什么呀,这么酸,你也不怕相爷和夫人怪罪下来,开罪于你。”
“那能怪我吗?我还不是按照相爷的吩咐做的菜。”王厨子哭丧着脸,神情恹恹,并不比阿来的好:“你是不知道,这里的还算好的了,被端上桌的那几道才是真的酸呢,一口下去,牙都得给你酸没了。”
“这是何故呀?”
阿来不明所以,挠着脑袋望着一桌子的菜,只觉可惜。
“你们这些个大老粗怎的就不明白呢。”府里的李嬷嬷途经此地听了一耳朵,见几人愁苦,故,好心作答:“咱们夫人不是有孕在身又害喜的厉害么,咱们相爷这是体贴夫人,替夫人考虑着呢。害喜之人爱吃酸的,开了胃不说,还增了食欲,夫人这阵子瘦的厉害,相爷这是想尽了法子要让夫人多吃些东西呢。”
“那相爷能吃下?”
王厨子摸着脑袋傻愣愣的。
那一桌子菜,可没一样是能让人面不改色的吞下去的。相爷若是吃了,牙还不得酸掉了去?
“你们啊,到底是没讨媳妇儿的单身汉,说再多你们都不能懂滴。”
李嬷嬷留下了这么句耐人寻味的话儿,便转了身去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徒剩了几个大老粗在原地,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我们不能懂?李嬷嬷不说清楚,我们自然不能懂。”
阿来摸着脑袋,还真就不能懂。
正厅里,温青园拖着一身华丽厚重的衣裳,慢慢吞吞的挪到了椅子边落座。
一脑袋叮叮当当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一个劲的响,吵的她脑袋生疼。
她放眼望着满桌子的菜,眼底的食欲却并不盛。
因的早晨起来吐过一道的缘故,温青园现在很饿是没错,可不想吃东西也是真的。
她本想直接说不吃了,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傅容澈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抿着唇思忖须臾,她挤了挤鼻子,没说话,拿起筷子先试了口离得最近的鱼。
嗯……味道好像还不错,恼人的腥味儿也没有,且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竟还有股子酸味儿,倒是还能入口……
砸吧砸吧嘴,将鱼肉咽下,她又试了口鱼肉边上摆着的肉丸子。
这个味道也还行,也是酸酸的……
……
试着试着,一桌子的菜几乎都试了个遍,温青园盛着米饭的碗也终于见了底。
傅容澈瞧出了温青园食欲不高,也没逼她硬吃。
温青园吃不下,他便也放了碗筷,预备起身随着她往正厅外走。
“阿澈你不吃了吗?”
温青园望着傅容澈那一碗几乎未曾动过的白米饭,迷茫的眨巴了下眼。
“嗯。”傅容澈噙着浅笑,走近她身旁与她并肩站着:“你来之前我吃了些东西,这会子便吃不下了。”
“是吗?”
温青园狐疑的斜睨着傅容澈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末了,终是没忍住弯起了眉眼儿。
兜兜转转绕回院子里,温青园看着大树下那只随风微荡的秋千,眼底燃起了几分兴致。
香卉扶她过去坐下,手还没来得及推上温青园的后背,就被后来的傅容澈叫停了。
香卉机灵,忙不迭给傅容澈腾出了个地方,自己则和春蝉守在了一边,看着二人低低浅笑。
“相公,这秋千是你当初走时替我安的,我却还是头一回坐呢……”
温青园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嘴角洋溢的笑容明显。
傅容澈没应她的话,只浅浅展颜,一边仔细拿捏着分寸帮她推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以防万一。
温青园不怕高,且身后还有傅容澈细心护着,但凡有他在,她总是能安心。
她知道傅容澈绝不会摔了她,故,也没了旁的顾虑,放开了,笑开了,玩得自在。
秋千一下比一下荡得高,最后,保持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没再变化。
温青园眯着眼睛,细细感受着从耳畔划过的每一阵凉风,这一刻,她竟不觉冷。
许是那个让自己安心的人就陪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她心里暖和了,便不计较身体上的温度了。
秋千荡得挺高的,温青园一睁眼,便能瞧见好一片相府的景色。
说来也怪,平日里在相府四处走着倒是不觉着它有多大,这会子从上往下看,竟是徒增了股子震撼的感觉。
眼下,虽已入冬了,可温青园的鼻尖却总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清香。
这味道,细细闻去,到有些像前不久才过了花季的木樨花香。
果不其然,温青园微微垂眸去瞧地面,便瞧见了墙角有好几堆没人清理,堆在一团,已经没了水分的木樨花瓣儿。
金黄的花瓣儿又小又多,成堆的叠在一起,香气虽不比初开那会儿浓郁,但也还是清香扑鼻,淡淡的,倒也素雅。
若是没记错,墙角的那几堆木樨花瓣儿,还是她刻意让院子里的下人留意着堆起来的。
那个时候,木樨树落花落的厉害,她怕到时候入了冬就闻不见花香了,便刻意叫打扫的下人们仔细些,将这些花瓣儿收着,墙角各处都堆些,这样,天气再冷些,也依旧能够闻见。
高处的风有些大,温青园荡了没一会儿,手脚就开始隐隐有些发凉了。
估摸着时辰,傅容澈也在此时帮她停下,扶着她下了秋千。
大掌往下一探,果不其然,入手的小拳头又冰又凉,没有丝毫热气。
“冷了也不晓得早些叫我,非得等那寒气进了体内,身子难受了才开心是不是。”
傅容澈拧着眉,故作凶狠,不悦的出言训斥。
可虽说是训斥,明眼人都瞧得出,右相大人的那颗心都快要碎了,只因为自家媳妇贪玩儿,将自己给冻着了。
温青园委屈巴巴的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这个时候,就该老老实实,要有认错的样。
“怎的?还说不得了?说你几句你便要委屈了?”傅容澈佯装生气,伸手抵在她的脑袋上轻戳了戳:“也不晓得这些个毛病都是谁给惯的,越发无法无天了。”
“你惯的。”
温青园暗自努嘴,小声喃喃着反驳。
得,这话,他还真得认了,这丫头的臭毛病,还真就是他给惯的。
傅容澈无奈的收回手,轻叹了口气,深邃狭长的凤眸微不可察的弯出了个小弧度。
方要再说话,正巧此时府里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里,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爷,夫人。”
小厮见了二人,匆匆的行了个礼,凉风瑟瑟的天,他额角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傅容澈换了个姿势站着,一手牵着温青园,一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凤眸倾斜,面目表情的睨了小厮一眼,抿嘴不语。
小厮没敢抬头,低着嗓子严肃道:“爷,夫人,宫里来了位公公,就在正厅里候着呢。”
“宫里来的公公?”
温青园疑惑的眨着眼望向傅容澈,眼神茫然又无措。
傅容澈微微拧着眉,也没犹豫,牵着她就往正厅里走。
一步一步,优哉游哉,倒也不急。
正厅里,一位公公打扮的人,一手搭着拂尘一手垂在身侧,身子微微弓着,面色很是从容。
这一看便知是宫里呆得久的老人儿了,那双老谋深算的眼,便是任谁瞧了都要觉着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