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头,朱大钱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瘫坐在地上,伸长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马车,结巴了好久才发出声音来。
“里……里面怎么是个棺材!朱……朱青汁呢?”
“怎么?觉得很奇怪?”温青园讥笑着挑眉,眼底和心底皆是冰霜一片,没有半点温度:“那巧了,有件事儿,我也觉得奇怪的很……”
温青园话锋一转,语气凌厉骇人:“这事儿啊,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如朱老爷您来给我说道说道如何?”
哂笑着走到朱大钱身边,温青园漫不经心的轻抚着小腹,居高临下,冷眼睥睨着他,忽闪忽闪的寒眸里有嗜血的杀气掠过。
感受着周身骤然降低的温度,朱大钱不禁僵住身子打了个冷颤:“何……何事……右相夫人尽管说……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支支吾吾的说完,朱大钱心里愀然松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棺材里的人应该就是朱青汁了,这人既是没了性命那便是死无对证了,任他们这群人说破了天去,只要他绝口否认,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毕竟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们也不可能当街杀人不是。这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他们还忌惮着皇上还在乎自己的声誉,就没人敢动他的。
朱大钱如是想着,自以为是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起码,他不用担心生死问题了。
不过自信过头的朱大钱绝对想不到,傅容澈这人,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声誉什么的,更是素来不放在心上。
这么些年,他的坏名声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他若是真在乎,现在也不至于让人提及便闻风丧胆不愿详谈。
他啊,现在干的任何事,都只为博温青园一笑。
媳妇儿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绝不会管旁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温青园瞧着朱大钱一副松了口气的自在模样,心里顿时一阵怒火滔天。
她竟不知这朱大钱,已经恶心到了这般田地。
他的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
知道朱青汁已故的消息,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的难过伤心,反倒是松了口气。
莫不是他以为人死了便死无对证,他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吧?
温青园凤眸一眯,勾唇笑开了。
若他真是这么想,那就太天真了!
莲步轻移,温青园沉着小脸刻意走近朱大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冷不丁一脚踩上了他撑在地上的五指。
微微挪动了身子,她故作不经意腾起另一只脚,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朱大钱的五指上。
随即,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朱大钱敞开了嗓子痛呼,半空中空出来的那手,想也没想就要去推温青园。
来不及躲闪,温青园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就要护肚子。
千钧一发之际,她余光胡乱瞟见身侧那道月牙白的影子一闪而过。
倏地,她面无表情的停了手下的动作。浅笑着勾勾唇,淡定的听着耳边,朱大钱再次发出的一声凄厉惨叫。
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温青园红润的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呐,朱老爷。我想问问你,为何我会在隔壁镇子上遇见朱青汁,又为何她会落魄成乞丐的模样啊?”
“这……”朱大钱皱着五官,强忍着从两只手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疼痛,脑子转的飞快:“这草民也不知啊,姑母她回家不久就在大街上走失了,而后与朱府就失去了联系,草民不并知晓姑母在那之后的情况……”
“在街上走失还与你们失去了联系呀……”
温青园垂眸定定地凝着小腹,面上的表情有几分隐忍和嗤笑。
“可是我记得,祖父将她休回朱府的时候,念了旧情动了恻隐之心,分给她不少地契房契还有银票的呀,她再怎么走失了,光凭着这一身东西,也不至于落魄成那般模样啊,朱老爷你说呢?”
地契房契和银票早被他收了去,朱青汁自是一贫如洗的,朱大钱慌了,他们莫不是专程来要那些东西的?
“说……说不定是她在外头被人抢了呢……对,被人抢了!”
朱大钱说的急,一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编的一样。
见温青园不为所动,朱大钱眼珠子转的飞快,张嘴就开始扯谎:“右相夫人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一带的盗匪、痞子最多……时常发生这种事儿的……我们这儿的百姓早就对这些事儿见怪不怪了,姑母刚回来可能不知道,难免疏忽了这点,所以才会被人抢的。”
遭人抢了?这理由编的。
温青园听着,心里无语,面上对他的鄙夷毫不遮掩。
听见姑母过的凄惨,他倒是淡定的很,还有心思去想话语蒙混过关。
不过他倒是也不笨,晓得说是被外人抢了,若是他愚笨些,说是放在屋里没带在身上,那她还能省去些力气,随便找个理由将这比钱财要回来呢。
忍不住嗤笑出声,温青园故作疑惑地歪头,继续追问:“那也不对啊,我记得,她回娘家的时候不是带了贴身丫鬟的?既是有贴身丫鬟伺候着,又岂会有走失的道理。她和她的贴身丫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温青园暗自观察着朱大钱的神情,将他的所有惊慌失措尽收眼底。
略微沉吟了片刻,她又道:“我瞧着,隔壁镇子也不大,你朱家所在的镇子周围也只有那么一个镇,你既是说你日日派人去寻,那为何过了这么多日了,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可能是……”
“可能是镇子太大了?还是可能你派去的人偷懒了?”温青园冷冷的挑眉,眼神凌厉嗜血:“我说朱老爷,你也别再绞尽脑汁的想这些蹩脚的借口了!我们就是从那处来的,那镇子我一日就能走完每一处!你若是真有每日派人去寻,我敢保证不要两日便能将她寻回!我竟是不知你怎的还有脸皮继续否认!”
温青园一眼就看出了朱大钱心里那些恶心人的小九九,就冲朱大钱有胆儿敢做却没胆儿承认这一点,她便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种人。
朱大钱被温青园吼的呼吸一滞,喉头猛地堵起。
他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不用费心思去猜,就他那种人,定是在琢磨着接下来再寻个什么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见他不说话,温青园咬牙气急,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现在她只要闭眼回想起朱青汁死前看她的眼神,她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凌迟。
“朱大钱!我也不想再同你拐弯抹角的绕圈子了,我就问你!祖父给朱老夫人的地契房契还有银票到底在何处?她的贴身丫鬟到底在何处?她又究竟是为何沦落成了那般田地的?”
朱大钱慌乱的又想辩解,温青园却没了先前的耐心,根本不给他张口出声的机会:“你也不用再跟我寻旁的借口来糊弄我了,你若是不说!我相公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乖乖开口,你信吗?”
温青园冷眼凝着朱大钱,覆在肚子上的五指由松到紧,逐渐捏到泛白、吱吱作响,深吸了口气,她咬着牙好半晌才把眸底腾起的杀气敛回去。
傅容澈怕她气过头伤了自己和腹中胎儿得不偿失,连忙上前来替她顺气。
边顺气,他还边拧着眉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一般,悄咪咪的凑近她耳边,小声呢喃:“媳妇儿,你好凶哦,我害怕,你别这样……”
什么东西?凶?害怕?别这样?
温青园僵着身子一脸震惊的斜瞟着傅容澈,胸腔里的恼意荡然无存,无数次,她以为她听错了。
可看着余光里那张放大过后,委屈巴巴也依旧帅气的脸蛋,她只能认命的告诉自己,她没听错,是她家男人今天忘记吃药了。
“相公你没事儿吧?”
温青园微微蹙眉,表情很是微妙。
傅容澈身子骤然一僵,愣在原地,静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能说他只是想让她开心一下?
轻轻叹了口气,傅容澈站直身子,面部表情还是有些僵硬。
而几乎是在离开温青园耳边的瞬间,傅容澈深邃的眼底便再次重拾了它该有的那份暴戾和森冷。
拧眉沉默的思忖了片刻,温青园瞬间恍然大悟。
“你是想逗我开心?”
“……”
男人眼中转瞬即逝一丝窘迫,嗫嚅了下唇,鼻尖蓦然溢出一丝傲娇的轻哼,算是回应了温青园的话。
温青园起初还有些茫然,而后便咧着嘴彻底笑开了。
这男人,干什么事儿都是这么突然……
讪笑着牵起他的手,温青园心里难免会有一丝丝的愧疚感。
不过不怪她……真的是太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活了两世,她还是头一次见这男人这样,心里说暖是肯定的,但是免不了还会夹杂几缕惊恐的茫然。
朱大钱望着突然牵手恩爱的两人,眼睛有片刻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