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前行驶着,虽瞧着像是快要散架的模样,可内部却还是结实的。
太尊皇帝陵墓所在的深山,离京城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怕身后有官兵追来,驾车的马车夫亦是一刻也不敢停歇,挥着鞭子,加快了速度,愣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太尊皇帝的陵墓处。
马车堪堪驶到山脚,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穿过了马车厚重的布帘,飞快的钻进了众人的鼻子里。
本还歪着脑袋斜靠在平安郡主肩上昏昏欲睡的温青园。
在嗅到了那股血腥味后,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紧缩着的眉头再也没有松开过。
就连平日里一向没个正经模样的东方泽,此刻亦是紧蹙着一双剑眉,拧着一张俊秀的容颜,表情阴沉的可以滴出墨来。
越想,心里越不安,马车一停,温青园便想着下去。
亏得平安郡主动作快,这才将她拽了回来。
外头飘进来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马车里的气氛也渐渐到达了冰点,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公子,山脚全是尸体!”
马车夫颤抖的嗓音隔着厚厚的木板,堪堪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可这这不轻不淡的声音,却也压垮了温青园心底的最后一道线。
她不管平安郡主的拉扯,红着眼眶目光呆滞的跑出了马车。
在出马车的那一刹那,入眼的一地殷红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本该是一片绿的草坪,已经被血和尸体堆满,除了猩红,已然瞧不见别的颜色。
浓郁的血腥味还在空中蔓延开来,出了马车,那股子腥味儿便更重了些。
胃里翻墙倒海的,一个没忍住,温青园含着泪趴在马车边吐了起来。
这里哪还是什么环境优美,景色宜人,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的帝王陵墓。
如今瞧来,这根本就是一个给人以无限绝望和恐惧的人间修罗场。
“夫人……”
跟在温青园身后追出来的香卉,望见一地的尸体,顿时就吓得白了小脸儿。
微张的小嘴儿被吓得半天没能合上,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亦是直直的盯着前方的那片殷红,久久不曾移开。
末了,瞧着一地的残肢和尸体,闻着空气里夹杂着的血腥味儿,她也终是没忍住吐了起来。
之后,马车的人都出来了。
不过相比于温青园和香卉的激烈反应,他们倒是显得淡定多了。
许是见惯了这些场面的缘故,卫良和金小公主卫姬还有东方泽瞧见了眼前的景象,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面上更是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平安郡主,出马车的瞬间小脸儿便皱成了一团。
不动声色的挪步移至香卉身旁,瞧着吐得直冒泪花儿的香卉,卫良寡淡的俊脸上终是有了些表情。
微微蹙起剑眉,抬手扶起香卉,卫良刻意压低了声音,暗暗道:“若是见不得这场面,我便带你去寻个地方住下?”
诧异的抬眸对上卫良星辰般的双眼,香卉的心跳得飞快。
见他眼中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香卉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害怕被人瞧去,香卉赶忙别开眼,慌慌张张的将手从卫良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垂着小脑袋低声道了句:“多谢世子抬爱,不过不用,香卉断不会离开夫人的,夫人在哪儿香卉便在哪儿。”
顿了顿,见卫良没说话了,香卉便也跟着禁声了。
其实,她有些瞧不透卫良。
她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他是大北国的世子,怪不得当时她会觉得他有些眼熟呢,许是之前在大殿上见过的缘故吧。
可是,既是如此,他为何要还要对她那般好呢?
而且,他还曾说过,喜欢她这般无欲无求的,那字里行间的意思无一不是再说要娶她。
先前,她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可如今瞧来,她们身份的悬殊原来这般大,那他又怎会想着要娶她呢?
以他的身份,该是有更好的选择才是。
不悦的垂眸望着还残留着女人余温的手,卫良的剑眉又锁紧了几分,深邃的眼眸里,一闪而逝一抹复杂的神色。
顿了片刻,他又道:“真的不走?你的身子可受得了?”
坚决的摇了摇头,这次香卉的态度也有些坚决。
现如今她怎能离开,这个时候,她最是应该陪在夫人身边,她万是不能走的。
不过就是有些吓人有些恶心罢了,忍忍便过去了,她也没那么娇贵不是。
那厢,吐的昏天黑地的温青园丝毫不知身边的情况。
许是有喜的缘故,温青园的反应要比香卉的大多了。
本就一夜未曾进食,况且之前吃的东西也早就消化掉了,温青园如今只能扶着马车边,一个劲的吐酸水儿,吐的她苦胆儿都要出来了还不能作罢。
望着这样的温青园,香卉的心蓦的一疼,随即便死死的揪了起来。
“夫人,您怎么样了?”
体贴的上前去伸手轻拍着温青园的背脊,帮着她顺气,香卉一张小脸儿皱的都看不见五官了。
虚弱的摆了摆手,温青园趁着缓过来的空档赶忙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了胃里的翻涌,而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时,人们才发现,温青园的小脸儿早已经被泪水打湿。
不过,到底是因为吐的,又或者是旁的缘故,就不得而知了。
“尸体有的已经发臭且呈现出欲要腐烂的模样了,有的却是连丁点儿异味都没有,这般瞧来,这里是经过了几次厮杀的,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昨天或者前天的样子了。”
卫姬微眯着眸子认真地打量着身前的尸体。
抬起的那只手,食指和大拇指并用着,在下巴处来回摩挲着,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温青园虽不懂这些,却也听得明白。
平安郡主却有些不敢苟同:“最近的一次厮杀不可能是后天,只有可能是昨天,且还是昨天晚上,不然过了这么久,尸体该有异味了才是,不可能还没有味儿。”
“嗯哼?”
摸下巴的手陡然一顿,卫姬悄悄的将目光往上移,直到撞进平安郡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才堪堪停下,而后又道:“天气凉快,哪儿那么容易起味儿了……”
细细的听着卫姬的分析,温青园紧拧着的眉头没有丝毫松懈。
她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死相极惨的尸体。
有的独有一个尸身,有的独有一颗怒目圆睁的项上人头,之后,便是一地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
放眼望去,无一完整的尸体……
温青园的心,忽的就慌了。
即便是未曾亲眼瞧见厮杀的场面,可瞧见这一地的血腥,温青园的脑子便能浮现出他们厮杀的模样。
就好似,当时她在场目睹了一切一样……
她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是不知道她的阿澈是否安全,她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
她害怕失去阿澈,她不能失去阿澈!
这一认知就像发了疯似得,飞速占据了她的全身,她的整个思想。
头顶的天还是风和日丽,一片祥和,可她的心早已却已是狂风暴雨。
猛的蹲下身来,温青园发了疯似得伸手扒拉着身边的尸体和残肢,任由那股子湿热的液体打湿她的整张小脸。
剧烈的悲伤胜过了心里对这些残肢的恐惧,现在,温青园只盼着傅容澈能够平安无事。
听见啜泣声,香卉马上将目光移到了温青园身上。
看见她的动作,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还有腹中的孩子呢!您得照顾好自己才是啊!相爷不会想看见您这样的……”
“你起开!”
温青园宛魔怔了一般,愤然推开了上前来扶她的香卉,瞪大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瞧着有几分吓人。
抬步上前,手疾眼快的在香卉身子落地之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卫良的脸不着痕迹的暗了几分。
站住身形后,香卉道了声谢谢便又要上前去拉温青园。
瞧出了她心里所想的,卫良的脸又黑了几分。
几乎是在香卉抬脚的同时,卫良的大手一个用力,便将香卉又拉了回来。
疑惑的抬眸看向卫良菱角分明的下颚,香卉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还不等她询问,卫良便先她一步开口了。
“右相夫人就这般信不过右相大人的身手?”
淡淡的男声,夹杂着几许轻笑的意味儿,夹杂在微风中钻进了温青园的耳朵里。
手下的动作猛然一顿,随着卫良话音的落下,温青园有些僵硬的转过脑袋,鼓着眼睛呆呆的瞧着一身白衣胜雪的男人,眸子里除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便再无其他。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右相夫人还要问我?”
卫良勾着嘴角,笑的邪魅,出口的话听着像是不带任何情绪,可温青园却是听出了话里的深意来。
他的意思是……阿澈无事?
这一认知,让温青园慌乱的大脑立刻冷静下来。
这会子一想,她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愚蠢。
毕竟活了两世了,阿澈的身手她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像他那样厉害的人,自是不会有事!
这般想着,温青园的面色也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