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许晚歌拎住裙角,迈着一双小脚,挪着步子,往门前凑了两步,将耳朵贴在门上,低声唤了唤,“方寒?”
里边依旧没有什么声音,方寒是还打算躲着自己了。
许晚歌无奈,抿着嘴角,转身正要走之时,却见书房的门传来“吱呀”一声。
那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方寒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立在门边,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打量着许晚歌。
她背对着自己,正别过头,身子向前倾斜着,侧眼一见到方寒,便笑着站直了身子。
许晚歌转过身,笑意从嘴角一点点蔓延而开。
“唤你许久,也不见你开门,可把我累坏了!你就不想请我进去坐坐?”许晚歌脑袋往里边好奇的张望了两眼。
这神采奕奕还攒着兴奋劲儿的小脸儿可不像累坏了的样子,方寒抿唇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抬起右手,拦住了许晚歌的去路:“许家小姐,这书房之内只有我一人。男女有别,你还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便在院中说清就是,书房就不必再进了。”
许晚歌双手背在身后,侧着头,打量着方寒的侧脸。
方寒见许晚歌也不忌讳,直直的盯着自己,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握着竹简的手指逐渐泛起了白。
他面色通红,那红色从他的脸颊一路蔓延到了双耳,只烧得方寒全身上下都像是有上万只虫子在自己身上蠕动攀爬一般。
许晚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无意再逗弄方寒。
她上下打量着方寒,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竹简之上写着一个“蠡”字。
彼时的文人墨客,诗人作家都喜欢出些所谓的诗集文卷,若是那大家有些名气的,便欢喜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世道上,名中带着“蠡”字的,除了范蠡,倒是没有第二人了。
想着,许晚歌收回了目光,娇俏的双眼直视着方寒的眼睛,“你喜欢范蠡?”
方寒虽是庶子,可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如此之人,倒是甚少对范蠡有所向往。
方寒闻言,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竹简,双眼中却逐渐放出了光芒。
那光芒竟然是许晚歌两世为人都未曾见过的样子。
他抿着唇,收回手,将那竹简在手心之中拍打两下,嗯了几声,“范蠡三次经商,都成巨富。后又三散家财。如此创奇之人,世人皆难以望其项背。”
许晚歌哀叹一声,手搭在身后,倒是作出了那书堂之中老先生的模样。
她虽然自幼家道中落,可家中毕竟是经商之人,对于范蠡的故事自然也是听过一二。
可闺中女子,比起范蠡那些三起三落的故事,她都是更喜欢范蠡与西施之间的往来之情。
听完方寒的话,许晚歌却摇摇头,抿着下唇,来回踱了两步,“我不喜欢范蠡。”
“哦?”方寒被许晚歌的话挑起了兴趣,不解地望着许晚歌,“为何?”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人之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许晚歌一边念着这首《日月》,一边抬起头,瞧了一眼天上的蔚蓝之色。
“这首《日月》出自《国风》。”方寒诧异地望着许晚歌,“想不到,许家小姐竟然如此博文广识,倒是难得难得。”
许晚歌嘴唇微扬,低下头,两只手从背后拿到身前,交叉在一起,轻轻摇摇头,“什么博文广识,左不过是当初念及西施与范蠡之情时,曾经读过一二而已。”
“范蠡一生经商,能有魄力练出一二谍者,也算是他的本事了。”提及此事,方寒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许晚歌的眼底抽动,猛然别过头,凝视着方寒的侧脸。
她扯动唇角,哼了一声。
听到动静,方寒侧过头,正遇上许晚歌的目光。
“西施虽然美貌,可不过是一介女流而已。她缘何愿意为了范蠡去做谍者?”
许晚歌所说之言,倒是方寒从未听到的言论,因而收拢了双眼,盯着许晚歌的侧颜,未曾打断她,只扬动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一个女子,如若不是因为深爱一个男子,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做什么谍者?这范蠡,说起来也算是一代英豪,可在西施身上,左不过就是个负心汉而已。”
许晚歌说到兴起,转过头,望向方寒。
却见方寒正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之色。
见状,许晚歌的面色发红,轻声咳嗽两声,侧过身,心却噗噗噗的直跳。
许久之后,她才算是堪堪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转过头去两人的目光相撞之时,方寒却立即偏过了视线,咳嗽两声,似乎有些不自在。
许晚歌笑着往前凑了凑,“方寒,你可知男子什么时候才会因为一个女子紧张啊?”
方寒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尽力躲开许晚歌的目光。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许晚歌一边说着,一边又迈步上前,抬起一只手,抵住方寒身后的柱子。
方寒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却被许晚歌一个小女子逼得没有了退路,只得抬起右手,挡在两人之间,声音低沉却难掩慌乱:“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晚歌还要答话,却听一侧的长廊之中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晚歌,晚歌……”方妍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响起来。
许晚歌忙直起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脸红不已的方寒。
他站直身子,拉动衣角,整理两下,也顾不得再看向许晚歌,立即对长廊那边高声道,“她在这里。”
方妍停住脚步,立在廊下,不解地望着二人。
“晚歌,我四处寻你,你在这里做甚?”方妍露出了急切之色,一时顾不得二人的古怪之处,只两步上前,握住许晚歌的手腕,“国师来了,你和二哥随我去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