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的书柜上添了套珍藏版的武侠小说,基本上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版本,因年代久远,当初售价只几角钱的薄本子如今已是千金难求。
他?早两年在拍卖会上花十万块拍下其中两册,有本因些微破损只需四万。
正是这等谈得上是弥足珍贵的典籍,姜池竟然一来就送了他?整套,书页还都保存完好,更甚还有两页手稿。
庄先?生?当晚拆了礼物后热泪盈眶,总觉得又回到了上课偷偷看武侠小说的少年时代,抹干老?泪将那两页手稿存在保险箱内,然后就失眠了一整夜。
这反应弄得高?妙女士啼笑皆非,不过?夜里反倒睡得更安稳,毕竟没了枕边人的鼾声干扰。
是的,表面上看去风度翩翩的儒商庄先?生?背地里其实也是个会打鼾的中年男人。
至于姜池给高?女士备的什么礼物,不必说也自然知晓是姜女士做的身旗袍,高?女士对此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而身为哥哥的庄景伊,他?当晚在屋子里拆出了一个小孩儿玩的木马,他?思前想后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那个他?从妹妹那儿要来的带鬃毛的小马木偶才恍悟过?来。
行,木马就木马吧,还能留着以后给他?儿子玩儿。
……
一夜过?去,翌日天忽的阴沉下来。
庄曼侬醒来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查了查之后几天的天气,见降雨可能只有40%稍稍放心些,她不喜欢雨天出门。
当然,也有例外。
这天留在家里收拾行李,没有去书店。她鲜少出门旅行,但凡走得远些,都会有人陪着,在逍城是这样,在英国乡下陪爷爷奶奶时也是这样,所以她才会在姜池邀请她去钓矶时用“大概”这个词。
关于姜池怎么和爸爸说的这事她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爸爸点头答应了这件连妈妈都觉得不妥的事,可他又绝口不提为什么答应。
她昨晚也在电话里也问了姜池,姜池说,那是属于惊喜保留的内容。
保留就保留吧,反正她就要亲临钓矶县了,那里大概就是惊喜的源头?
想到这儿,她收拾得更欢快些。
到傍晚已然收拾得差不多?了,高?女士用过晚餐跟着她回了卧房,发现她只收拾出一只行李箱便操心起来:
“不是说阿池老?家在湖边上么,多?带些厚衣裳,免得湿气重又生?病。”高?女士说着替她拖出第二个箱子。
她听话多?塞了两件厚毛衣进去。
“走的时候把你的小狮子抱枕也带上,免得认床睡不好觉。”
“喔。”
“我让阿珮做点路上能吃的点心,明早开车得好两个小时呢。”
诸如此类的叮咛话大约说了满满一箩,然后她才牵着女儿的手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通别的。
这通话简单来说,就是说年轻人要懂得把握分寸。
听到双颊绯红的庄曼侬:“……”
她才没有那种心思,她和姜池明明都连手都没正经牵过。
***
早上雾有些重,花园里花草叶子亮晶晶地泛着水光,天色也水阴阴的。
花园大门和房门都敞着,庄曼侬手里提着个小箱子跟在庄景伊后头下楼。为了送她出门,家里最是繁忙敬业的两个男人都没去上班,实在夸张了些。
时间掐得正好,里头高女士才把打包好的糕点盒子交到她手上就听见花园外停车的声音,她哒哒跑去白色木门边,走在花园小径上的姜池见她便笑。
“早上好。”是姜池先?和她问候的。
“早上好。”她也笑了笑,回他?句又转身进了客厅取行李。
这般迫不及待,客厅里几位空摇摇头,替她把行李送到门外,然后交由姜池和庄景伊将行李送进后备箱。
后备箱里已经有两个大尺寸的行李箱在,只能放个小的进去,另一个稍大点的只有塞进后座。
庄景伊为此莫名嫌弃起姜池,心道他?们家姑娘出门才带两个不哪般大的行李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带这许多?
当然,在妹妹面前,他?只敢不动声色地嫌弃,俗称悄咪咪地。
待装好行李,姜池又跟两位长辈担保了些教人放心的话,而后才成功载上老?庄家的宝贝女儿。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三双眼的威慑力也没有弱太多?,姜池上车后放下车窗,再?次挥别后才发动车子。
庄靳两家的别墅没有正对着,而是微微错开,姜池开车路过?靳宅时习惯性地往里瞧了眼,哪知这一瞧就瞧见门边的靳骁,靳骁穿着身运动服正往外来,见到他人,定定看着他?。
他?顿了顿,片刻后停下车。
靳骁冲他微微颔首,用辨别不出情绪的声音问他:“带侬侬出去?”
“嗯。”
得了肯定回答,靳骁低低眸,无声点点头便跑步朝山上去。
姜池从后视镜看了看他?背影,关窗重新发动车子。
车内,庄曼侬偏头看他?眼,转瞬又持平视线看前方,两人皆没就刚才的奇怪氛围展开话语,她只等车子慢慢驶出逍山地界,问他:“早上吃了什么?”
“嗯?”姜池头回见有人这么问的,笑,“在便利超市买了块面包。”
“面包能吃饱?”
如果是小鸟胃的女孩子还好说,换做是成年男性显然是不够的,庄景伊每天早餐的分量少说也是她的两倍。
听她怀疑,姜池眼底绻带的笑意愈发柔和,如实答她:“不能,但是想早点接到你。”
喵喵喵?
她扭头,略带惊——惊悚地看了眼姜池,后者跟自带玻璃罩似的正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就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是幻象。
她默然阵,觉得依自己童话漫画家的走神本领看,这种?事情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于是试探着开口:“早上吃了什么?”
“……”姜池趁还是无人路段,偏过脑袋看她眼,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庄曼侬忽然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转头看窗外。
阴阴的一片天底下,江畔毛茸茸的芦苇叶梢隐隐泛黄,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风一吹芦花就四处飘散的季节,大概是已经九分熟的秋天。
她想起了某个有着影影绰绰月光的夜晚,也是在姜池的车上,她看见路灯下好似油画的橙色芦苇。
“好看吗?”
“啊——”她转回头,那天姜池也问了她这个问题。
“好看。”她笑,主动接话,“不过?不需要你开慢。”
此话一出,姜池奇异地露出种近似腼腆的笑,他?颇为骄傲地想,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靠开慢点、走慢点这种?拙劣的技巧和她多待会儿了。
***
从逍城市区出发,到达钓矶县城区时约莫花了两个小时,中途两人停在路边吃了会儿小点心。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道理用在小县城身上同样适用,比起大城市,小县城只新楼矮了些、旧建筑多?了些、街道窄了些。
姜池载着她绕去了一所小学旁,指了指掉了两块瓷砖的老?旧校门说:“我的小学。”
她看向窗外,学校正门上方焊着“钓矶小学”几个字,其中“矶”字已经脱落成“石丿”的模样,有些滑稽。
车子不宜久停,姜池又领她去了隔壁街上,停在另一所稍微洋气点的学校前介绍了他?的初中学校,然后指着学校旁边的居民楼说:“以前念书时我和外公就住在这儿,每周放假才回乡下。”
她问:“那你高?中去了逍城以后,外公就一个人住在乡下?”意识到什么,她停顿下补充,“你外公。”
姜池为她叫顺口弯了弯眼眸,答她:“嗯,不过?他?不是你想的那种空巢老?人,他?老?人家朋友满天下,经常飞来飞去。”
喔……原来还是个走在时尚前沿的老?人家?
离开钓矶中学,姜池带她到县里的商场买了许多饮料、干果和糖果,还有毛巾拖鞋这类日用品,路过卖床上用品的区域时还被几位热心的售货阿姨拦住了好几次,最后各窘着脸到了收银台。
回到车上姜池才和她解释:“四件套的事,前几天就给一位阿姨打电话帮忙准备了。”
干嘛还提?这比他?早上说“想早点接到你”这种?话还让人难堪,况且,她刚刚还没头没脑地想到了自家妈妈叮嘱她的那些话……
咳。
幸而这尴尬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象转移开去,久居城市、几乎没见识过?大片大片的农田、何况还是传说中的“金秋十月”,农田里的景象当然能吸引住外来人的眼神。
不论是平坦的大道还是颠簸的泥路都能见到有人忙碌,就连吹进窗内的风都夹着若有若无的干草香。
唯恐颠晕了她,姜池车开得极稳,终于在接近正午时抵达了目的地,远远的能望见一片湖泊的地方。
姜池下车,本想同之前那样替她拉开车门,孰料这回她早忙不迭地下了车,复制粘贴了摄像头的动作,转脑袋四处扫描。
他?静静看了会儿:“进去吧,剩下的时间慢慢带你看。”
敞开的院门以及平矮的建筑很是复古,丝毫没有刚刚路过的几幢小洋楼的影子。
她看看院子门,绷着唇点点头,默默想,这里或许就是惊喜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