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救护车。”片刻,他出声。
夜凉却缓缓的把手放下,“不用麻烦了,既然是道歉,怎么也得诚心一点。”
“不过,你要是觉得碍眼,我可以走,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明早东西可以放我公寓信箱。”
说着话,她撑着桌子的手收回,然后往外走。
全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但她自己知道脚底有点虚浮了。
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夜凉突然停了下来,“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没听到男人应声。
她苍白的唇略微笑意,“银铯情人节,今天了断,真令人难忘。”
梵肖政站在原地,脚下猝然动了动,最终没了后文。
包厢里彻底安静之后,似乎一切都很恍惚,吵得有多剧烈,归于平静之后就有多空荡。
空荡到某种心慌都是后知后觉。
盛秋看着她开门出去的,没多留意,进了包厢才看到了地上的血,愣了一下。
转头就把他主子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安然无恙。
然后才发现他木然的站着,盛秋蹙起眉,“先生。”
梵肖政这才闭了闭目,像是为了压下某种情绪,然后坐回轮椅,才沉声:“跟一下,看她去没去医院。”
盛秋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
闻鹤十二分鄙夷的看着她脸色惨白虚弱的样子。
“有必要对自己这么狠?”
夜凉神色淡淡,“不狠一点,怎么专心做另一个人?”
闻鹤手里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然后歪过头,“终于想通了?”
她看了他一眼,“我没说跟你结婚的事。”
而是官家的事。
戴汐觉得她可能有赌气的成分,以为梵肖政误会她和官家勾结,她就真的做给他看。
其实,相反,就是因为不在乎了,所以她觉得怎么都行。
她去了官家,官捷说什么,她基本都点头应了,甚至在官家的户口本添加她的名字,冠了官姓。
之前她的户口不在夜树韫家,而是跟爷爷二叔在一起的,要跑南临,办起来麻烦,官捷等不了,用了特殊手段,先把她挪到本本上,其他的手续再补。
233、
官捷对自己的财产分配夜凉也看了,接受,反正怎么分,她都无所谓。
她在疗养院陪着官家三口吃了一顿饭。
官捷问起来:“听说你的公司也快没了,有什么打算?”
她语调淡淡,表情淡淡,一切都是淡然,“没有。”
又道:“想去散散心。”
饭没吃几口,她就道别离开了疗养院,因为陈逸之给她打了电话。
她站在街头接听的,“说吧。”
“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你说话算数?”
她低眉看着绿化带上排队爬过的蚂蚁,虽然没想好具体怎么做,也“嗯”了一声,挂了。
那两天,她无所事事,无所牵挂,只等闻鹤排好行程。
京城一如既往的热。
九纪元在她和梵肖政谈话的第二天就被他正式收购了,连她都没有出席就能办到,可见他的手段。
那两天,夜凉听说议政厅替补官捷的人选正在定夺。
也听说官孑岷从倾城山下来了,似乎是参与投票来了,又听小道消息称,他是被某些人挟持下山的。
总归,她是不关心这些的。
但是听到议政厅新的副司长时,她还是有些意外了,居然是梅书让。
……
梵肖政焦头烂额的忙了两天,被当选的梅书让更不用说了。
他两天没空回梅家。
再回去时,并没有见到盛安安,出于某种回家必须看到她的习惯,他去了她的卧室。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视线扫过房间里放着的大提琴,他眉峰蹙了一下。
平常,只要不是她刚回来的那一几分钟,她视如生命你给的大提琴都会仔仔细细的放进琴盒里收好,再摆到位置上。
但是此刻,大提琴随意放在那里,而她不见人。
梅书让拧着眉,疲惫都已经消散了一大半,转脚离开她的卧室下楼。
“盛安安呢?”他进了客厅。
梅月楼正弯腰摆弄阳台的仙人球,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早就没见,上课去了吧。”
知道问他也白问,梅书让转身又往门口走。
梅月楼看了他,皱起眉,一脸若有所思,“你不是刚回来?两天没怎么睡,不困?”
“有事。”梅月楼只简单而敷衍的两个字。
瞧着他刚刚问了一嘴安安,然后就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梅月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想不出来。
而此时,盛夏犹豫再三,终于给梵肖政打了电话。
“先生,忙么?”
“你说。”梵肖政手头确实是忙的,这两天连吃饭空闲都在工作。
盛夏蹙着眉,”您和太太……是已经离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男人嗓音低低的。
她抿了抿唇,“是因为,我刚刚看到太太来医院了,去的妇产科,而且……是咨询怀孕事宜。”
“你说什么?”男人手里的动作猝然停了下来。
盛夏重复了一遍,“我确认过了,是太太,她去咨询怀孕多久能够做药流之类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和太太最近有没有……”这话她也不好直接说,先生能懂。
盛秋站在办工作外侧,听不到电话里说了什么,只是见先生一下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对着电话那头问:“什么时候?”
盛秋神色变了变,因为这里是公司,先生一贯轮椅出入。
却突然忘了这件事,说明这个电话内容不一般。
“先生。”盛秋出声提醒。
梵肖政挂掉电话,回过神又坐了回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办公室往电梯那边走,“备车去医院。”
盛秋手头一堆工作,但不得不遵从,“是。”
京圣医院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盛夏在自己办公室等着,刚刚坐诊的医生要换班了,被她留住。
看到走廊那头的盛秋和轮椅上的男人,连忙上前迎了几步,然后给他们开门。
男人眸色很沉,睨着那个妇科医生,“她叫夜凉?咨询药流事宜?”
医生点了点头,“病例我带过来了。”
盛夏已经把检查单递了过去,上面确实是夜凉的资料,尿检显示已经怀孕。
梵肖政捏着那张纸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指尖甚至细微的颤抖。
然后一言不发,转动轮椅离开医院,直奔她的公寓。
脑子里闪过的只有她当时决然的站在他面前直接朝手腕划下去的模样。
她就是为了要他的一个态度,好决定这个孩子留不留,所以才那么决绝?
半个多小时。
车子刚抵达她居住的公寓楼下,正好跟梅书让撞在一起。
“你来干什么?”梅书让看了看他。
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奇怪,只好道:“盛安安不见了,她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老婆的。”
梵肖政没接话,也不用轮椅,下了车直接上电梯。
门铃按了许久,并没有回应。
几分钟后,盛秋用工具把门撬开了。
刚进门,几个人都拧了拧眉。
她那个还算温馨的小公寓,此刻死气沉沉,所有东西,都用纯白色的防尘布包裹着。
窗户关得很好,以至于屋子里沉闷得透不过气。
“她走了?”梅书让皱起眉,看了他,“你们最后一次见面谈什么了?”
梵肖政薄唇抿得很紧,再一次一言不发的下楼。
找到她的那个信箱。
里面空空如也。
原本,哪里应该躺着一本离婚证的。
她把离婚证拿走了,连人也彻底消失了,甚至要拿掉他的孩子。
这就是她说的,【我们可以各不相欠了吧?】
梅书让也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盛安安呢?
“马上让人封查她的证件,机场,车站,每一个!”
盛秋自然还是照做。
只是这件事做起来要费点时间。
梅书让看了他,“你知道她是哪天走的?如果不是今天呢?”
“她去过医院。”梵肖政嗓音莫名压抑得近乎沙哑。
距离她在医院得到孕检结果,也没有超过三个小时,应该是来得及的。
吩咐完这些,盛秋以为先生会回公司。
但是并没有,他都能看出那个男人的心慌,慌到好像一定、必须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
但工作必然是没有心思的。
“去官家。”盛秋再次得到命令。
官家现在只有苏榆和官笙在,官孑岷在竞选会后回了倾城山,官捷则在疗养院。
苏榆看到梵肖政几个人的时候,毕竟是生意人,精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公公跟梵肖政再怎么不对付,她不是傻子,“梵先生大驾光临,是有事吗?”
“夜凉呢?”梵肖政直截了当的问。
倒是苏榆愣了一下。
继而又挂上淡笑,“你是问官夜凉?前天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就没见过了,梵先生去问她亲爸,可能更合适?”
梅少听着无语这话,隐约嗅到了官捷夫妻俩感情的裂痕,但是没空深究。
于是,他们又从官家去了疗养院,去见官捷。
得到的答案等于无。
最后一个能问的只有戴汐。
可是戴汐在公司被收购的当天就辞去了职位,梵肖政根本不知道她的住址。
“电话打不通。”盛秋从公司资料里查了戴汐的号码。
至此,竟然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
梵肖政好似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好像她所有的坚持,只是因为跟他还有婚姻关系。
可是他亲手结束了这段关系。
等于,是他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还有哪她可能去?”梅书让见他半天没动静,只好问。
不找她,也不知道盛安安最后跟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也很急。
那一整天,几乎都在匆忙的寻人中度过。
但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她玩消失,这次所有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夜莊依旧在,可是那个叫希迆的说退了,无阔依旧在经营,看到他们去,坦然的大开门随他们找。
已经深夜。
梵肖政靠在车里,从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凝重,到此刻的压抑。
最终心底冷哼,她不过是想用孩子当筹码,让他后悔对她的决绝?
既然如此,总有一天,她会带着筹码回来。
不知道这是他对自己变相的安慰还是什么。
那天之后,梵肖政没有再找过她,每一天行程几乎都是满满当当。好像要以此证明他对她的消失根本毫不在意。
但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每深夜,看到那张孕检单,他都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纠缠。
张妈但凡第二天发现他睡在沙发上,就知道前一晚上,先生一定喝了酒,而且想到或者梦到太太了。
只有想到太太,他才没办法一个人躺在他们都一起睡过的床上。
时间就那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一切根本毫无动静。
一晃三年。
三年几乎可以让一个忙碌的人忘掉很多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梵肖政早就忘了他被强迫娶的那个女人。
……
三年零两个月。
又是九月的京城。
温度适宜,至少对她来说,温度正好。
她,一席水蓝色的斜肩裙,没有戴项链,也没有耳饰,长发几乎及腰,亚麻色的卷尾很漂亮。
“妈咪,墨镜!”她身边的小男孩从自己包包里拿出墨镜给她递过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然后还摇了摇头,“要不是我给你装着,你都不记得,丢三落四!”
帽子还是他提醒戴的呢。
京城的九月这个时间,太阳还是很大的,她皮肤那么娇气,保不齐就晒伤了!
真是操碎了心。
女人忍不住笑,弯下腰刚要亲他脸蛋,被某高冷(奶萌)躲开了,然后给她伸出个白嫩嫰的小手。
知道他不喜欢被亲脸蛋,她只好亲了一下他的手背,“谢谢宝贝!”
出了机场,女子在拿手机准备打车。
一旁的男童叹息,“我都叫好车啦。”
说着指了指那边过来的黑色轿车,“到了。”
上了车,男孩看了她,“妈咪,你在京城有房子吗?咱们去哪?”
女子抬手抚了抚墨镜,“没车没房。”
男童微惊讶,“那你当初怎么敢生下我的?”
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