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有些想笑。
不知道该感叹官笙的单纯还是笨,为了帮父亲完成心愿,甘愿多一个人跟她分资产?
但是说实话,她对什么资产,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刚刚跟梵肖政说了那么久,她现在脑仁都疼,心里烦躁得很,只一句:“不想。”
然后挂了电话。
转头看向车窗外,她在想,梵肖政说她跟陈逸之接触意图谋取梵世集团股份的事。
无论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很清楚的是,他对她,真的已经不剩半点信任。
否则这一连串的事,何以做得这么绝?
晚上夜凉回自己公寓的时候,天早就已经黑了,到了楼下,她又顿了顿脚步,想起来自己没吃饭。
刚要转身,闻鹤从楼口走出来,想必是从地下停车场上来刚好看到她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每次看到他总是皱着眉。
闻鹤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没吃晚饭?”
她没说话。
闻鹤已经颔首示意她往里走了,见她没动静,才道:“不上去?那你吹会儿 风,我先上去了,不用钥匙进门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夜凉略微吸气,不得不跟了过去。
进了电梯,她按了楼层,“找我到底什么事?”
闻鹤向来似笑非笑,亦正亦邪的调调,“跟你说了不止一次,想让你嫁给我,怎么就不信呢?”
她抿了唇,显然是不想说话了。
一直到进了家门,换了鞋,夜凉往客厅走,看着闻鹤把他拎过来的晚饭打开,在茶几上有序的摆开。
确实饿了,但她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看了他,“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闻鹤这会儿脸上也是严肃认真的,道:“我确实没跟你开玩笑,跟我结婚,要不要考虑?”
夜凉不得不闭目压下情绪,皱起眉看着他,“你觉得我目前的境况,有心情跟你开这种玩笑么?”
闻鹤帮她拆了一双筷子,想了想,又扔了,“用家里的比较卫生,厨房在哪?”
她不说话,他就自己去找了厨房,然后带着筷子和勺子出来,给她摆好。
方才继续:“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说,不是低血糖么?别一会儿我说到一半你饿晕过去了。”
她这会儿确实饿得有些难受了。
闻鹤看她动筷了,又忽然停了停,忍不住笑,“怕我下毒么?”
夜凉柔唇轻讽,“你难道没做过?”
他挑眉,这没什么可辩驳的。
只是接着道:“梵肖政最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或者说,他一直以来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这么糟糕,你竟然还能呆得下去?”
她低头吃着饭,没有搭腔。
“忘了告诉你,我跟梵肖政最近接触得有点多,没少给他抖你的料,你想跟他安安稳稳是不可能的,何不趁早离开?”
夜凉这才拧了眉,“你跟他说什么了?”
闻鹤挑眉,他给自己的定位相当准,淡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什么都可能做的。”
然后扒着手指细数,“比如你曾经隐秘的职业,给他看过我书房里,你为我做模特的那副画。当然,你有意亲近官家,背后暗暗勾结陈逸之打算搞他这种胡诌的话我能少说?”
她终于狠狠瞪着他,“原来是你告诉他的?”
闻鹤笑,“难道你觉得,我不说,他就真的不知道?他有没有调查你,你自己没点数,还是自欺欺人?”
“再者,若不是他对你本身就存疑,又怎么可能信我的三言两语?”
是,闻鹤说的每一句都有道理。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悲哀。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过我。”
夜凉一直都清楚,梵肖政怀疑她的聪明背后另有文章,甚至怀疑她不干净。
后者才是让她难受的。
她很早就听他问过蝴蝶骨处的那颗痣。
可她不甘心。
如果真的离开京城,也许她都不会再回来,这不是小事,她想给彼此最后一点点机会。
“你跟陈逸之见面干什么?”闻鹤突然问。
他只知道她的行踪,不知道她跟陈逸之偷偷见面谈什么,跟梵肖政放的消息也只是胡诌。
夜凉没有回答。
她继续吃自己的饭,那之后几乎不再跟他交流。
闻鹤盯了她半天,“几个意思?要不给你几天时间?”
她这才“嗯”了一声。
好歹是松口了,闻鹤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夜凉才终于看了他,微蹙眉,“为什么突然想跟我结婚?我不喜欢莫名其妙掉进别人的陷阱。”
闻鹤笑,“难道不能是因为喜欢?”
呵,她笑,“你闻鹤能喜欢谁的那天,估计世界末日了。”
她之所以清楚,是因为连她嫁给梵肖政都不单纯,闻鹤这种人又怎么可能用婚姻束缚自己?
男人挑眉,“那但愿世界永远美好,别末日了。”
显然他不打算说,夜凉也就懒得再问。
只是道:“我不会做你的工具帮你干着干那。”
闻鹤点头,“不用,嫁给我,当闻太太就刚刚好,好吃好喝的伺候你?”
……
两天后,夜凉突然知道梵肖政很有可能把九纪元收购后直接取缔,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请他让九纪元继续存在。
哪怕是改了公司名,合并到梵世集团某个部门她都能接受,但直接取缔就相当于彻底抹掉。
这样做,不光是九纪元暗线上的那些资金行为会被曝光,更重要的是,像一颗老树,连根拔起牵扯太多问题。
到时候,她可能想走都走不了。
夜凉知道他不可能来她的公寓,而她去紫荆园大概率也是不可能让进了。
所以她打听完地址,就直接去了餐厅找他。
因为盛春重伤未愈,现在是盛秋随在梵肖政身侧,见到她突然找过来,蹙了眉。
却没能拦住。
提前过来应酬男人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几乎没有表情。
盛秋没办法,只能把应酬往后拖,亲自致电对方不用再来餐厅了。
餐厅的包厢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人,盛秋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起初听不到里头的交谈。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哐!”的一声,盛秋旁边的门板被什么东西撞到似的,震了震。
不知道里头何种情形。
而此时,包厢里显得压抑而狼藉。显然两人刚刚经过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地上摔碎了两只碗,一个瓷片还在她手里,刚刚被松开扔到地上。
白色的瓷器边缘染了一层细细的猩红。
男人在轮椅上,在她做出那个行为的时候,哪怕以最快的速度起身,也越不过那么大一张桌子。
何况,他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姿态,动作更是显得迟了。
即便他一时恼怒的砸了一个烟灰缸,也并没能震慑住她,她还是干脆的往自己手腕划了下去。
夜凉表情很平静,左手自然的垂着,血液正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就这么几天,三翻四次的纠缠争吵,今天他的话尤其刺耳,她觉得可笑。
她竟然到要用这种方式做最后一搏的地步?
那一瞬间,夜凉脑子里闪过的东西其实也不多。
却突然觉得真的好累。
嫁给他之前,她就已经煎熬了那么多年,以为嫁给他之后就可以一切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可结果呢?
是身心俱惫。
一个人的承受力终究是有限的,而这种有限要崩塌,可能都花不了一秒的时间,而是只用一瞬间。
她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意料之外的爱上他,却突然发现,他的父亲和姑姑甚至爷爷,都是她的仇人。
而她竟然对他毫无办法。
一下子,她竟然实在找不出活在京城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应该换个人,换种活法?
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手腕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好像又传达不到她的痛觉神经一般。
直到她抱着的最后一点明知不可能的希望破灭,才疼得嘴唇发白。
她望着他,“我不想离婚,可不可以?”
男人用五个字彻底捻灭她的希望。
他说:“我不收破鞋。”
【我不收破鞋。】
呵。
她想到了他无数次质疑她清白时候的场景。
那一刻,夜凉心如死灰,连不可置信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怔怔的看了他好几秒,然后释然的反而笑了。
她越是如此,梵肖政一张脸却越是冷得犹如北极冰川,残忍而刻薄,“我早说过,女人这低级的俗套,迟早会失效!”
是,她记得他说过,这种苦肉计,自残的戏码,男人会麻木的。
其实她刚刚也没有一定要逼他什么,只是那一下子没有了释放的缺口,感觉自己会被憋疯。
而现在,感觉到手腕里的血液顺着指尖落在地上,她反而病态的觉得不知哪里通畅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她继续为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黑化着。
看着他,“那又如何,反正你也说过,我为了不离婚,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男人显然下颚蓦地绷紧,眸子里森冷无比,“你当自己的命很值钱?”
她淡淡的笑,摇头:“事实证明,好像确实不值钱。”
她抬起自己正在流血的手,因为瓷器不够锋利,血流速度不是很快,可是她自己那么看着,已经觉得一阵阵的晕眩。
另一手不得不扶了桌子。
而哪怕她已经这样,那边的男人却长身玉立,冷漠得纹丝不动。
她在他眼里,只剩笑话了吧。
也好!
夜凉看着他,“这个地方,林林总总竟然伤了三次,看来这个疤是去不掉了。”
她说:“盛春的事,就当我用同样流血的方式道了个歉,哦还有你爷爷……”
“所以,我们可以各不相欠了吧?”
她从刚刚的怨妇委屈,到此刻突然的冷静清晰,梵肖政都看在眼里。
眸子深深的定着她。
只听她继续道:“既然是替嫁,我确实应该识相,明早给我离婚证,可以吧。”
对面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一时间没有反应。
“叫救护车。”片刻,他出声。
夜凉却缓缓的把手放下,“不用麻烦了,既然是道歉,怎么也得诚心一点。”
“不过,你要是觉得碍眼,我可以走,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明早东西可以放我公寓信箱。”
说着话,她撑着桌子的手收回,然后往外走。
全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但她自己知道脚底有点虚浮了。
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夜凉突然停了下来,“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没听到男人应声。
她苍白的唇略微笑意,“银铯情人节,今天了断,真令人难忘。”
梵肖政站在原地,脚下猝然动了动,最终没了后文。
包厢里彻底安静之后,似乎一切都很恍惚,吵得有多剧烈,归于平静之后就有多空荡。
空荡到某种心慌都是后知后觉。
盛秋看着她开门出去的,没多留意,进了包厢才看到了地上的血,愣了一下。
转头就把他主子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安然无恙。
然后才发现他木然的站着,盛秋蹙起眉,“先生。”
梵肖政这才闭了闭目,像是为了压下某种情绪,然后坐回轮椅,才沉声:“跟一下,看她去没去医院。”
盛秋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
闻鹤十二分鄙夷的看着她脸色惨白虚弱的样子。
“有必要对自己这么狠?”
夜凉神色淡淡,“不狠一点,怎么专心做另一个人?”
闻鹤手里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然后歪过头,“终于想通了?”
她看了他一眼,“我没说跟你结婚的事。”
而是官家的事。
戴汐觉得她可能有赌气的成分,以为梵肖政误会她和官家勾结,她就真的做给他看。
其实,相反,就是因为不在乎了,所以她觉得怎么都行。
她去了官家,官捷说什么,她基本都点头应了,甚至在官家的户口本添加她的名字,冠了官姓。
之前她的户口不在夜树韫家,而是跟爷爷二叔在一起的,要跑南临,办起来麻烦,官捷等不了,用了特殊手段,先把她挪到本本上,其他的手续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