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云锦清这位将军府嫡长女在盛京城的名声，真是昧着良心也说不上一个“好”字。
最早她并不是养在盛京的。五岁前，这位嫡长女都跟着父母一起在镇西关戍边，五岁后才带回将军府放在老太太身边抚养。许是镇西关的风俗比盛京宽松太多，刚回盛京的锦清一身娇骄之气。
但是如果让云老夫人说，那时候的长孙女虽然娇骄之气甚重，但却率真可爱。后来她和老二家的越走越近，脾气性格反而让人不喜起来，在京中也渐渐落了个粗鄙的名声。
一开始蒋氏也蹭带着她和云锦洁一起出席各种宴会邀请。云锦清虽然鲁直但并不傻，出席那些宴请，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客客气气，但眼底的轻蔑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贵女们眼里也只有云锦洁，她这个将军府大小姐仿佛是什么让人嫌弃厌恶的病菌一样不讨人喜欢。慢慢的，她越来越抗拒和蒋氏母女一起参与社交，因而也就渐渐从盛京的社交圈消失了……
时隔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大家在正式的社交场合见到她。
从花园的正门迈进来一个人——一个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姿态袅娜娉婷，她穿着烟红色十二幅湘裙，宝蓝底织金锦大袖，行走间裙摆几乎纹丝不动，仪态端方的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一头秀发像丝缎般光亮柔顺，梳了个复杂的如意髻，簪着一整套南珠头面，最小的珠子也有莲子大小，在日光下闪耀着柔润的光芒，五彩绚烂，竟衬得整个人仿佛笼着一层轻纱，梦幻迷离。
不是云锦清又是谁？
她从拱门走来，神色自若，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不会让人心生不满，只会觉得她就该这样，高贵、冷清、像骄傲的珍禽，目下无尘。
云锦洁盯着那个人影，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硬了。那套奢侈又低调的南珠头面像是插进了她的眼里心上，让她狠狠攥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戳进掌心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发出磨牙的声响。
旁边一位和她熟识的少女凑了过来，满是好奇的问道：“那就是你大姐吗？怎么和传言的不一样，我还以为会看见一个金灿灿的首饰架呢！”
……金灿灿的首饰架！这句话又狠狠戳了云锦洁一下，她不动声色的瞥了那姑娘一眼——是鸿胪寺左寺丞钱家的三小姐，钱荟娘，今年十三岁。左寺丞是从六品，比云锦洁的父亲官职低，平时两家人也常有走动。
云锦洁却不喜欢钱荟娘。钱家老爷官做得不高，坏毛病却不少，嗜酒如命又爱赌钱，家里更是妻妾成群。钱荟娘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她虽是嫡出的幺女，母亲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要支应着一大家子，就算有心偏爱这个小女儿，也没那个能力，因而钱荟娘不论容姿还是谈吐举止，都颇有点不够看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家里的叮嘱，钱荟娘对云锦洁一直是热情又奉承，处处都透着对她的羡慕。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有时候感觉也挺不错的，所以云锦洁还是和她保持着来往。
……只是没想到这个钱荟娘这么没眼色！什么金灿灿的首饰架，是没看见她今天的赤金祖母绿头面吗？云锦洁气得简直想从头上把簪子扯下来，就算捅不了云锦清，也要捅钱荟娘两下出出这口气！
可能是感觉到云锦洁的情绪不好，钱荟娘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云锦洁今天的首饰有多富丽——要不是身形娇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主事太太呢！
……富丽是够富丽，只是总觉得一眼看过去，眼中只有首饰，云锦洁原本出色的容貌反而没那么显眼了，像是被这套头面压了下去一样。
钱荟娘心里这么想，脸上就不由自主的带了出来。云锦洁看着她的表情，知道自己被拿来和云锦清对比了，气得想要发抖，还要强装冷静。
指甲把掌心戳得生疼，云锦洁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淡淡对钱荟娘道：“她是我大伯父的独生女，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带腻了金银换换口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听到她这么说，钱荟娘忙不迭的点头：“对对，你大姐是嫡长女，那还不是随心所欲，想怎么穿戴就怎么穿戴！”
话里透着股指责云锦清打扮过头的意思。
放在平时，云锦洁听到这话说不定还会假意附和，今天看着云锦清的身影，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一句话也不想和钱荟娘说。
连说人坏话的本事都没，这个钱荟娘……真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