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政阁出来,卓今言简直感觉自己洗了个澡似的,周身几乎被冷汗给打湿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楼彻就在父皇的身边,可是父皇今天跟自己如此摊开来说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倒是让卓今言很是琢磨不透了。
一来,关于立储一事,虽然满朝都在议论,但磐文帝从来没有将其拎到明面上来说过。
更是从始至终没有在他们兄弟底下说过。
今天这可谓头一遭,第一次却并不代表是一个好的开端,恰恰相反,卓今言不敢肯定父皇也会对卓今齐说这同样的话。
退一步考虑,倘若如同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今天父皇所知的一切关于自己和范婷燕,甚至于紫嫣的那一部分,都是从楼彻的口中得知,那么基本上沈妃的死,就已经压在卓今言的肩膀上了。
一旦沈妃的死,被皇帝看作为是皇子之间争斗的牺牲品,那么沈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便变得不重要了。她只是老五攻击老六过程中的一道挡箭牌而已。
一旦信念发生偏差,磐文帝的判断也会产生偏颇。
加上楼彻的风继续吹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拉着磐文帝朝远离卓今言的方向走。
他倒是不担心磐文帝会不待见他,他担心的是,磐文帝如同卓今然和卓今齐一样,走他们的老路子,步入楼彻利用的陷阱,被更大的权势所迷惑,最终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阵冷风吹过,打在卓今言的额头上,激荡的他一个哆嗦。
额头上突然一阵冰凉,卓今言掌心朝上伸出手,几片雪花相继落在了掌心处。
“下雪了。”卓今言长叹一声,缓慢走下台阶,怎么出宫的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整个出宫路上,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诸多想法在脑海中闪动,他却连一片都抓不稳。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卓今言被禁卫军们给拦住,“五殿下,您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到沈妃娘娘的灵堂去守着么?”
卓今言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宫门口了,忙不迭的扭身回去。
卓今齐几乎等的望眼欲穿了,远远见卓今言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过来,他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愤怒,不让自己表现的过分明显,“听闻你早就入宫了,这么半天,到哪儿去晃悠了?”
卓今言没怎么搭话,穿戴好了之后,在该在的位置站着,表情木讷,竟像是从来都没听到卓今齐的问话似的。
卓今齐见状,不再搭理他,脱掉自己的孝装,饶有兴致的在卓今言周边晃动了一圈。
本来打算就这么出去的,结果还是忍不住绕回来,站到卓今言的跟前,“最近你倒是忙得很……”这样的开场白后头,不可能跟着什么好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母妃的性命,终究会算在你的头上。”
“咱们之间的拉拉扯扯,早就算不清楚了,如果六弟有兴致,不如找一个本子将一笔笔账目都记下来,真正腾出时间的时候,咱们再好好算算账,到时候再计算谁多谁少也不迟,你难道不觉得,当着沈妃娘娘的面,在此处,说这些不太妥当么?”
卓今齐嘴角微微上扬,现在灵堂周遭没有别人,他也就没必要在卓今言的跟前伪装了,“有母妃看着,本王反倒有底气一些,老五,咱们走着瞧!”
“你站住!”卓今言面色有些涨红,看了眼卓今齐的背影,声音低沉,“我不知道楼彻究竟用什么诱人的理由说服了你,可他的危险,不是你能够控制住的。”
他还要更多说一些什么,卓今齐却没有心思听了。
他急步出了灵堂,仿佛在这里多一分都不想待似的。
厅堂外的风雪越发大了,风刮动着窗扇都在抖动,还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咆哮声。
很是为灵堂周遭萦绕了一番恐怖氛围。
卓今言却还沉得住气,气定神闲的围在火堆的旁边,机械的将纸钱一点点丢到火盆中去,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这时,灵堂外突然一道尖声响起:皇后娘娘到……
卓今齐讶异,猛然抬起头来,便见裹着厚重大氅的皇后娘娘在几位嬷嬷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卓今言赶忙起身去迎,“母后,大风雪的天,您怎么过来了?身子还未好全呢,您这是何必?”
皇后娘娘摆手制止了一下,面色有些苍白,从皇后宫苑走到这边,也是好一会儿的脚程呢。
卓今言心疼,忙从嬷嬷们的手中接过皇后娘娘的手,将她接到了避开风雪的地方,“沈妃要走了,本宫无论如何都得过来看一眼。”
卓今言心下惴惴,“母后的心意,儿臣能够带到的,原不必您亲自过来。”
皇后娘娘轻轻咳嗽了两声,“无妨,不过就是走几步而已,本宫是太久没下床了,才会如此的。”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去看沈妃娘娘的棺椁,“沈妃,本宫来了,来给你烧一些纸钱,你……一路走好。”
风呼啸而过,突然刮大了,就像是沈妃在回答皇后娘娘的问候似的。
嬷嬷们吓得一个哆嗦,皇后和卓今言倒是淡定如常。
皇后被搀扶着坐了下来,让卓今言并嬷嬷几个都退开到几步之外,她则有的没的开始对着沈妃的棺椁聊天。
从她们各自入宫,在这后宫相识,到共同经历的一些事情。
说完了唐皇后,说各宫的其余妃嫔,就像是对着一个多年的老友,在回忆过往似的。
从皇后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卓今言的目光从皇后的背影处抽离开,扭头去看嬷嬷,“母后怎么会突然过来?你们都不知道拦着点儿么?”
嬷嬷们都很委屈,急着想要辩白,“殿下您不知道,皇后娘娘其实白日里就想要过来的,还是老奴们拦着,才给阻住了,没曾想,入夜之后,皇后娘娘竟自行穿戴好了,穿了很多层,不会受凉的,殿下倒是可以放心,老奴们只是觉得,若今个不让皇后娘娘过来,怕是来日皇后娘娘也要长吁短叹,人死了,过往的事情便都成了过去,没什么说不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