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卓今言心里的鼓声,已能够盖过一切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自己跟范家都极力想要掩盖的事情,现在却被翻腾到了父皇的跟前。
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是范家先透露出去的,女方那边应该是最不希望事情确定之前有消息透出来的才对,即便是皇帝这边知道了,也不免会怀疑风口浪尖时,范家跟老五之间是否暗中有动作。
自己这边更是除了医馆和琰王夫妇的人,并没有更多的知晓内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六了。
可是,老六不可能在沈妃刚刚逝去的这个档口上,当着磐文帝的面说一些自己跟范家有关联,并且在议事的事儿,可是但凡跟老六有关系的,几乎都不会大张旗鼓的跟磐文帝提这事儿,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楼彻,楼彻的确在皇宫里,并且极有可能就在父皇的身边。
当然了,这也不完全绝对,若是陛下的眼线告知他这一切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卓今言心里头嘀咕,耳畔传来皇帝的声音,“朕在问你话呢,你这是在想什么?魂儿都没了。”
卓今言立马收回心绪,慌忙抬起头来,“父皇,儿臣只是在想……范婷燕而已。”状若娇羞的模样,卓今言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瞒父皇,打从半年前开始,母后便张罗着为儿臣寻摸婚事,但那些个名门闺女,儿臣都是有所耳闻的,儿臣一个也看不上。说是选一个正妃,实则儿臣认为,那是要选择一个跟儿臣携手走一辈子的人,如同母后所言,此事断不能马虎,所以定要审慎而为,不能随随便便就指点了一个名字,便草率的把事情给定下来,那既是对姑娘家不负责,也是对儿臣自己不负责。”
“如此说来,你倒是早就属意于那范家的姑娘了?”磐文帝的语调,颇有种看热闹的好奇,仿佛上头端坐着的压根不是一个父亲,也不是一朝的皇帝,而是一个纯粹想要知道真相的吃瓜群众。
磐文帝将真正的情绪掩盖的很好,若非老五卓今言了解他,素来知道他掩藏真正想法时的习惯动作,大概真的会被蒙骗过去。
既然都是在演戏,那么便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了。
卓今言拱手,很是有礼的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是在一次宴会上……”将事实添枝加叶的说了一遍,比之当着范大学士的面说的版本还要更精彩一些,更入微一些,卓今言说完,满意的垂下眸子,等着磐文帝的反应。
好一会儿,上首处传来皇帝的声音,“很好,时间真是快啊,一眨眼的功夫,老五都要成家立业了。”
仿佛在感叹,磐文帝的声音更沉了些,“今日早朝分给你和老六的事务,你可有信心能够做好啊?”
他突然将话题转移开了,卓今言倒是不敢放松,“儿臣定会竭尽全力。”不能说太多的大话,但适当的保证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你没有直接回答朕的问题。”一改刚刚说话时那温柔的语气,磐文帝的声音突然放冷了,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卓今言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当即不敢放松,义正言辞道,“回父皇,儿臣定会尽力,不让父皇失望。”
“近来,朝中对于立储的非议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你跟老六恰是处在风口浪尖的,朕本不想你们的兄弟情义因此而受到影响,毕竟,朕就是打你们这样的处境走过来的,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想避免便能避免得了的,该面对的迟早还要面对,朕也该正视这件事情了。从这次的事情开始,朕日后会分别分派给你们一些任务,究竟谁适合当太子,你们要拿出实际的能力来说话了。谁是真正的能力者,谁得道多助,最终结果出来之后,满朝文武也没有话说。”
卓今言很是意外,没想到磐文帝会如此直白的将自己的意图表达出来。
“你跟范家的联姻,朕很看好,这是实话,不管这联姻是因何而来,朕不想计较那么多了。从前的过往,一切一切,从这一刻开始都划归为零,一切的开始,就是从现在这一刻起,所以你回去跟范大学士说一声,也不必揣度过多了,安安生生的做事情,若还想长久的走下去,便踏踏实实的跟着你,将每一件事落到实处。”
磐文帝的个性,鲜少将事情摆放到明面上来,因此卓今言还有些不太习惯。
趁着父子之间坦荡聊着的档口上,卓今言斗胆开口,“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要听听父皇的意思。”
磐文帝闷声“嗯”了一声,他想要说的都表达差不多了,便继续将头埋到了奏章里,一边看,一边听着卓今言要禀报的。
眸子也就刚刚落到奏章的字上,便听到了卓今言的声音,磐文帝动作一顿,持笔的手一个颤抖,笔尖的墨迹啪嗒落到了奏章上,染就了周遭,一团黑。
“父皇,儿臣这几日听到一些传言,说曾在楼彻被斩头的当日,一处茶馆中看到跟他十分相像的人出入,儿臣担心,楼彻那个狡猾的家伙,用了金蝉脱壳之际,若是他还没死的话,那么父皇的处境就要危险了。楼彻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儿臣很担心父皇的安危,又唯恐那些仅仅是传言,便私下里动用了一些力量,在丰都城中暗中搜罗了一段时间,却并未找到跟楼彻相关的蛛丝马迹,儿臣原想着这几日就撤回人手,就此作罢,可是……总觉得还是该跟父皇言明一声,听听您的意思。”
上首处沉默了良久,方才传出一道清嗓子的声音,“既然事关楼彻,是该谨慎而为,你做的很好。只不过,不能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了。不过就是一个楼彻而已,没了助力,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废人罢了。活着或死了,压根不重要。”
与其说磐文帝这番话是在劝说卓今言,不如说他在转移视听。
卓今言心头骇然,早间的疑问更加肯定了,但面上却装出了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早知如此,儿臣先问父皇再行动就好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竟只是虚惊一场。”
磐文帝含笑,“无妨,年少时多走一些弯路是好的,等到了朕这个年纪,自然就不会听风就是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