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涛的冷汗像是雨水一样顺着脸滑了下来,他很想要自证清白,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半垂着头,等待慧元帝的命令。
关键时候,慧元帝也僵住了。
现在的处境,是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卞家刚被处置过,说实话慧元帝处置卞家的借口并不太拿得出手,这就导致现在冯涛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慧元帝反倒不能轻易处置他的原因。
老臣子们的心,都是玻璃心,伤不起的。
尤其在太子迟迟没有动作的当下,慧元帝无力的挥了挥手,仿佛一身的力气都在刚刚听人说话的过程中消耗完了。
“朕今天十分的疲乏,关于其他的几点已经无力再说了,朕现在就只交代一点——琰王的身份,这是朕实实在在的侄子,今天话既说到这儿了,历史也翻篇翻到这了,朕索性将事情都跟你们摊开来聊,朕当年从弟妹的手中接过邵羿时,就打定主意要给他最好的生活,倘若是皇族养子的身份,他必定不会被公平对待,因此朕才想了一个最折中的办法,现在看来,是朕当时考虑问题有欠妥当了。明日起,朕将会把琰王过继到肖王的名下,从此以后,肖王膝下就有后人了。”
这也是多年前慧元帝第一次抱着襁褓中邵羿时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兑现。
“微臣多谢陛下成全!”邵羿适时的跪拜了下去,满面诚挚,“当年您跟父王定南北的时候,是父王自己选择的伏商那边,景仁帝也是他钦点的手下,若说究竟是谁错了,微臣觉得你们都没错,真正错了的是起贪婪之心想要贪图不属于自己东西的景仁帝。微臣通过自己的方式,已经将伏商朝局搅得一团糟,让景仁帝渐渐对每一个他委以重任的儿子失望,最后在知道微臣真正身世的彷徨和对伏商的忌惮中逝去,景仁帝到死都还以为,伏商已经落到我的手里了,微臣也是笃定了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瞑目死去的。”
事实上,但凡景仁帝对邵羿的初衷和意图多了解一些,都该清楚,他的本意压根就不在那破皇位上!
“老臣多一句嘴,琰王殿下在伏商待了一年之久,接连击倒了那么些个皇子,最终皇位唾手可得的瞬间,你真的舍得放手?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留恋么?”冯涛的语气带着抹酸涩的讥讽。
邵羿听了冷冷一笑,“我觉得那皇位很脏,那是景仁帝靠着我父王的血爬上去的,我不会继续坐在父王的血上,我已成功让景仁帝生不如死,再死时恨不能生,即便是父王泉下有知,他也一定能闭上眼睛了。”
慧元帝长叹一声,想到英年早逝的弟弟,他仍旧意难平,如同邵羿所说的,他这么多年无所不用其极的针对景仁帝,大概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当初将难啃的骨头伏商交给弟弟的这一决定吧。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慧元帝会想,如果当初是自己负责伏商的那块土地,那么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早朝就到这里,林深和范云,交给琰王处置,让刑部的办案衙门立刻出一份关于棺材铺案子的过程详述。”
话说到这儿,结果也敲定了,不管人命的事情跟谁有关,总之跟琰王妃没关系。
至于冯相爷在后面的怂恿作用,慧元帝看着冯涛的眼睛,冯涛躲避着慧元帝的注视,君臣之间目光追击闪躲,周遭的气氛冷沉到令人无法呼吸。
包括凌天冬在内的幽王一派,全都朝着慧元帝拱手之后,退出了泰和殿,然曾经站在冯涛一面的,则像是脚下被粘了东西一样挪不开步子,“陛下,此事不能全凭着证人的一家之词,就断定是冯相爷的错,依臣愚见,应找到那个叫任雪的女子,追查她是哪里生人,她背后的家伙是谁才对。”
“臣复议。”
“臣复议。”
慧元帝扯起嘴角笑了笑,“适才同样的证人,说了不同方向的作证之言,可在指证琰王妃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指证冯相的时候,你们又说了什么?究竟是你们愿意相信琰王妃,还是你们觉得事实更倾向于冯相是清白的呢?在你们的眼里,究竟是清白更重要,还是保住冯相的地位更重要!”
建朝多年以来,慧元帝几乎没有在这么多老臣子的面前,这么有针对性的发这么大的火气。
熟悉慧元帝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帝陛下这是真的怒了。
可眼下老臣们要顾及的不仅仅是慧元帝的情绪,还有整个西决朝堂的稳定。
太子殿下还在平州,按照冯相爷传递的太子殿下那边的消息,倘若幽王和琰王在照阳城这边的势力没有得到很好控制的话,那么太子将以怎样的姿态回归,难道还要一朝之东宫,为自己找补么?最最关键的是,陛下最近几乎连提都没提过太子殿下,更对他什么时候回这事儿讳莫如深,老臣子们实在是着急,却又不敢僭越的当着皇帝面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因此当下他们所能做的就剩下保护住冯相爷这一招了。
事实上范云跟林深描述过后,老臣子们的心里大概都明白了七七八八了。
但在他们部分人的眼中,冯相爷能够为太子掏心掏肺到这种地步,实则是令人敬羡的勇气。而非折腾的琰王和琰王妃鸡犬不宁的恶贯满盈。
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慧元帝如何掏心掏肺的跟他们说,他们都只是会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筹措,去继续看到这件事情,没有半点转圜。
慧元帝也是直到这一刻方才看明白,自己一直想要守护的所谓老臣子,老势力,实质上是怎样一群冥顽不灵故步自封的家伙。
“冯相,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朕也想再信任你一次,朕看你今天脸色不大好,就先回去府中安歇吧,这件事情的调查示意,朕全权交给段然和高登来负责,这两个人,你们都信得着吧?”
“高登高大人?”一个弱弱的声音反问起来,“高大人不是在袒护斯络公主一意孤行,找人调换自己的事件中还没甩得脱么?这个节骨眼上……”
“斯络一意孤行,找人调换自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朕怎么不知道?你们从何处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