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立储定论

景仁帝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诩有个了解自己的老娘,却没想到太后会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

郭院判眼见为实,景仁帝最后是睁着眼睛,含恨含惊而终的。

双瞳的白眼仁布满了血丝,牙关紧咬,愤愤而去。

其实站在太后的角度,这样的做法不难判断。

一切为了后世罢了。

景仁帝原还好好答应祁邵琰,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也对!更正邵群开过年史的那部分的确很听话,但在立储的大事上,他就无论如何拗不过这个弯儿了。

太后是个眼明心亮的,儿子的死她虽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早已经在长达月余的时间里慢慢消化了。

她信赖佛法,讲众生万物皆因果,既然儿子的去向已明,她便着意在他的来世上。

祁邵琰看了他许久,已将景仁帝逝去的这一幕牢牢的刻印在脑海里,并叮嘱自己永生永世都不许忘。

至此,历经将近一年时间的复仇大计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他没有选择爽快利落的直接搬倒景仁帝,让他在失败和悔恨中决然逝去的方案,而是徐徐图之,先搅乱伏商的朝堂,使之成为乱局,紧接着一个一个除掉他心爱的儿子,并且暗中扩充实际权力,笼络堪为一用的人才。

然后,从景仁帝的身边人着手,实际性的缩短他的寿命,让他亲眼见证自己当年引以为傲的开国壮举,如何被事实所更正。

最后,让景仁帝在郁郁寡欢的氛围下,看着一切都不如自己所愿的愤懑、气绝而亡。

如果说祁邵琰亲自选的“惠帝”的谥号是往景仁帝的口中塞了一团排泄物恶心他,那么琰王登基,继承大统就是送走景仁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祁慕南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感觉,随着一众人假哭成潮,御书房的动静一掀起,整个皇宫都被哭声所笼罩。

晴妃的帕子暗自掩着眼角,恰好盖住了愤愤咬牙的动作。

太后已悲伤到不能自已,被秋嬷嬷搀扶着走出了御书房。

祁邵琰紧跟着出来,三步并称两步赶上了她们,“皇祖母。”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倦怠。

太后徐徐回过头来,目露疲惫,声音伴带着责备,“如今一切皆如你所愿了,伏商是黑是白,日后只由你来定,哀家这个老太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替你做了,过往多年对怡贵妃和你兄长的照料,只当是曾经没能劝阻留你父亲一命的补偿,愿能换来祁氏一族的太平即可。坤宁宫,自今日起,你不必踏足,哀家也决计不会再出来,从此咱们……”

“皇祖母,我有话想说,咱们到偏殿一叙吧。”仿佛没听出太后这一番话语气有多重,祁邵琰面色淡淡的指了指偏殿方向,说完,带头先行一步。

秋嬷嬷给太后打了个眼色,主仆俩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关上偏殿大门,只三盏烛火盈盈燃着,有低低的哭声从御书房隔间传来。

祁邵琰扶着太后正座而倚,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皇祖母多年来对母妃和兄长的照料,倘若没有太后劝阻,怕是兄长早已等不到同本王团聚之日了。”

对上太后的目光,祁邵琰眸底一片坦然,“我来伏商,只为复仇。”

顿了顿,他又道,“伯父从小耳提面命,复仇之意就像是一口气哽在我的喉咙,吞不下,又吐不出。碍于母妃和兄长的关系,我没有施展的机会。”

他们就像是景仁帝捏在手里的人质,从某种层面上考虑,当年祁波留下怡贵妃和祁邵琰的原因之一,大概就是一定程度上挟制西决了。

跟了邵群那么久,对于邵群和邵腾两兄弟的感情,景仁帝还是十分明了的。

不得不说,景仁帝这招果然奏效了。

虽说伏商跟西决自开国之后便多年不睦,但西决兵力再盛,也不敢做过分之事。

“不瞒您说,去年同伏商对战初,乍听闻敌军引领的是琰王,我激动万分,原已回了伯父,打算带着兄长一道回西决的,之后便只循序渐进,想办法将母妃挪回来就是。但天不遂人愿,兄长被杀害了。我们相认后连一整天都不到。”最后一句话,伴带着悲凉。

“我做过的事情我无不承认,但对于伏商这片故土,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也不会替仇人掌天下。”

太后原本静静听着,一肚子的愁绪,闻言猛然睁大了眼睛,“你?你竟肯将皇位拱手于他人?”

“两国合并一国,此事说的简单,遭罪的是百姓。”

何况西决境遇,政派纷争,就像是一个发着高烧的身体,尚且自顾不暇,却要吃掉肠胃根本负担不下的大鱼大肉,无他,给自己添堵而。

言至此,祁邵琰已表明了心意,他压根没打算接盘景仁帝的烂摊子。

太后的眸光闪动,很快便明白祁邵琰的意思了,他之所以一直以来表现出对皇位的重视和渴望,甚至直到景仁帝死之前,太后违心的宣布太子人选那一刻,还没松动口风,为的就是在景仁帝临死之前,给他天上一堵。

事实证明,这堵,正是推着景仁帝去琰王那儿报道的利器。

太后五内郁结,暗自后悔,倘若早知道祁邵琰对皇位没有兴趣,景仁帝死之前的多番挣扎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那简直就是一番徒劳,可笑又可悲。

“既早打算好了,你心里自是有了定局的人选?”太后问。

“老九很合适。”祁邵琰声音冷沉,“但让位给他,我有条件。靠近西决的五个城池,我要了。”

太后瞳孔紧缩,沉思不语。

静默良久,袖中拨动的念珠也停了,“你既已想好了人选,那么朝政大事,便自去商量就是,哀家老了,操劳不得了。”

她叹气起身,在秋嬷嬷的搀扶下走出偏殿,一只脚迈出门槛时顿住动作,回眸盯着祁邵琰看了许久,那深邃的眉眼和俊逸挺拔的鼻梁,都渐渐跟记忆中的影子重合了。

他跟他父亲,几乎像到了骨子里,孤勇、孤傲、有智有谋。

“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