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王府书房,静谧的恍若无人之境,只有铜漏壶的声响。
祁邵琰端坐在紫檀方桌旁,盘弄着狼毫笔,浓眉紧锁。
下手处的丁七和丁五交换过一个眼神,回禀完消息后都不敢作声了。
事到如今,恍若进入了一个死胡同,琰王妃被叫“顾绘”的楼彻徒弟带走,但动用隐品阁的力量从伏商京都追出去,五条路都经过严格盘查了,却一点踪影也没有找到。
他们一行五六个马车,光是载人就够显眼的了,不管乔装成什么,当很容易辨认才对。
可是,一无所获。
静默良久,丁五突然抬头,“王爷,会不会是咱们忽略了什么?”
上手处的主子呼吸匀称,面容冷峻,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瞳孔中若有似无的飘过一抹厉色,“将派出去追踪的人手收回一半,其余留下继续排查,回来的连同在京的,绕路南境的奉苍国。”
南境的邻国奉苍?那是在伏商和西决两个等腰三角之间的小国。
丁七、丁五两兄弟登时愣住了,脑中灵光一闪,“对啊!还有那条路!”恍若醍醐灌顶,“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从伏商境内回西决固然快,奈何会有隐品阁数不清的追兵。
但凡顾绘知道一些隐品阁的能力,就不会不自量力的用自己身旁仅剩的百十人手同偌大的江湖隐品阁相争。
她也争不过。
就算西决那边楼彻会再派增员过来,碰头之前,她总要先找个地方躲着。
那么奉苍就是绝佳的地方,既绕开了伏商境内祁邵琰的势力眼线,又能够伪装身份,安然的顺着奉苍境内赶回西决。
奉苍在伏商以南,西决在伏商以西。
顾绘若真的选了奉苍那条路,便是从伏商先向南,再拐角朝西,绕开一个大弯。
由此不难推断,当日从京都出去,她假装是一路往西迷魂阵似的带着五六辆马车,只出城后就往南跑了,再过两郡之地,便是南境,过了南境就是奉苍国。
奉苍国土原本不大,多年来西决、伏商战火不断,它倒是在两虎相争中求存了一席之地,渐渐兵马强壮,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
尤其近几年,都开始跟伏商和西决有主动交往了。
它倒是不摆明态度,只是两边都圆滑着。
隐品阁在奉苍也有势力,但仅一小股而已,包括上官不妄在内,都没把那块地皮当回事儿,这正是祁邵琰一时间没想到该小国的原因。
当初南境边上爆民乱,翁斌奉旨去平乱,在奉苍待了半年有余,平乱之后本可以顺顺利利的回来同临安团聚,只可惜临时受命景仁帝,便顺着顾绘现在计划的路线由南向西划开,乔装进入西决,刺探包括祁邵琰真实身份在内的敌情去了。
翁斌当时是收获颇丰的,倘若没有临安出事儿的那档子事儿,祁邵琰的真实身份,“邵羿”的名字,早就在翁斌抵达京都那日,承报到御书房的龙案上了。
只因翁斌在抵京前两天,骤闻临安身故的噩耗,又浅浅的得知了其中缘由,便私心起,另伪造了一份祁邵琰并没有问题的证据,于抵京当日,偷偷替换了原本那份真的。
自御书房奏禀之后,翁斌跟祁邵琰的暗中来往便多起来。
这些,是景仁帝至今都不知情的。
自然了,在祁令辰一番搅弄,加上云冰的力证下,景仁帝或许早就转过弯来了,只因“后院”起火点太多,他根本无从扑起。
近日的伏商皇城看起来安静无波,实际内里已波涛汹涌了。
景仁帝每天睡意全无,醒着的大半功夫都在琢磨怎么能够稳固手中的权势,怎么让京都不被祁邵琰夺走。
而他手里的兵权,也仅仅是京都周遭罢了,部分刚移到晋南侯手中。其余的把控在自己手里。
相比祁邵琰的势力就在外围了,虽说巴掌外的地方颇广,奈何距离较远。但贵在把控的严实,景仁帝这些天接连收到外头传回来的消息,各地藩王早已悄无声息的投入祁邵琰麾下,他们讳莫如深,就差没举起反旗了。
景仁帝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整夜整夜的做恶梦,好几次都是被刀架在脖子的梦境惊醒的。
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上。
人固然是怕死的,但当知道死期将至后,慢慢的也会接受现实,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等待死亡的时间消磨。
景仁帝就在这消磨之中挣扎着,已固守着牛角尖里头,不肯自拔了。
朝臣们百无聊赖的等着景仁帝封太子的诏书,在他们看来,琰王已是最终人选了。
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动静。
一再推迟的早朝,和上报多日被留中的折子,朝堂中一时被萎靡之气所笼罩。
某日臣起,十多个文官很默契的上奏了同一个话题的折子——请琰王代为理政。
美其名曰:让陛下好生调养身子,龙体要紧。
实在是朝政大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国家机器便运转不下去了。
景仁帝如何不急,只是权力万万不能交到祁邵琰的手里。
琰王倒是乐得自在,每日孝子贤孙的照例给皇帝和太后请安,走过场的出宫之后便埋头在自己王府之中,也不跟朝臣们过多往来,也甚少见登门的来客。
琰王府看起来一派平静,渐渐的,有人开始起疑了,似乎许久没见到绝世美人,医术胜天的琰王妃了。
任凭外界如何质疑,国相府、琰王府,知道内情的无人开口。
而远在奉苍国的某座峭立山景处,嶙峋的石景,美不胜收。
细窄的山路上,一列华锦的马车队伍,正沿坡路上行,井然有序。车夫都是个头粗壮的汉子,目光凌厉,时刻警惕着周遭,透着不该商队车夫该有的警醒。
林初晓躺在中间的马车里头,连着数日的晃荡,她已习惯了这颠簸的节奏,能够作息规律的睡出上午觉、午觉、下午觉和晚觉了。
卫晴不耐的掀开车帘子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主司,这已是今日第二道山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