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景仁帝的龙椅后头撑着软软的靠垫,他费力坐着,俯看向下手处正把脉的太医,“整日皱着个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要殡天了呢!”
郭院判吓得一个哆嗦,“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行了,这次如何?还是诊不出来龙去脉吗?”
“陛下一切安好,龙体康健。”郭院判照着老词说着,心里却是漾过惊涛骇浪。皇帝的状况若搁在皇家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好生调养即可。
但糟糕也糟糕在皇家,他要案牍劳形,要忧思国政,整日都要思虑不得休整,这恰恰中了他这副身子的软肋。
若是规劝让皇帝现在就放弃管理国政,方能够得一副好身板,那便是催促着景仁帝立储,小小太医而已,哪里敢说这样的话。
保命要紧啊!
遑论什么忠君爱国了,伴君多年,太医院但凡老人,谁不了解皇帝的个性,若是真的这样苦口婆心一顿,不出三日,自家老小就都会被赶出京都去,这或许还是轻的。
顾自己是首要的,人之本性矣。
这便是每日都有太医诊脉,偏偏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根结。
景仁帝眉心一凝,面上满是不悦之色,他心中憋闷,这些日子真是流水的太医,铁打的台词,他们就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连一顿一扬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其实,身子骨究竟怎么样,不论太医怎么说,景仁帝自己是有所感觉的,他压根不信太医的屁话,但想要听一句实话,又万分的困难,因此才怒愤交加。
郭院判看出陛下的不悦,内心更是打鼓,他恨不能立刻得一场风寒,好将这场祸患避过。
正在御书房内一度僵持之际,齐公公突然进来,“陛下,羡王殿下托人送了一份大礼入宫来,说是京郊山民偶然间发现的一块奇石,上面绘有祥纹和吉字,望您一观。”
景仁帝低沉的心情在听到可能有祥瑞之兆的瞬间有了起伏,他挥苍蝇似的将郭院判赶走,充满期待的看向殿下方。
整整六个禁卫军抬着一大块巨石进来,每人都是满头大汗。
石头是用红色绸子覆盖住的,只等着景仁帝亲自揭开,“不是说羡王命人送入宫的么?他人呢?”景仁帝龙心大悦,走下殿来的脚步都生了风。
眼见着陛下嘴角上扬,齐公公忙上前搀扶,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但这气氛的和谐与美好,却在景仁帝掀开布绸的瞬间陷入混乱。
虽是羡王府命人送入宫的,但入宫之前的检验必不可少,守卫宫城的禁卫军也必定是细心的检验了一番,这才放行的,并且派了自己个六个兄弟接手过来,可百密一疏,他们还是没能发现对方的鬼蜮伎俩。
随着红绸落地,巨石映入眼帘,正中央硕大的“伏盛”二字尤为明显,只不过纹路构成比石头的颜色更深一度,字也并不规范。
即便如此,还是堪称奇迹了。
景仁帝都没来得及开心的大笑,便发觉石头不对,他触手一摸,顿觉一片冰凉,再去按一下,直接就按下了一个坑。
石头就算再软,也不能按出坑啊!
齐公公诡异的瞪大了眼睛,拉着景仁帝后退两步。
禁卫军瞬间抽剑出鞘,殿内的气氛倏地沉寂了下来。
石头里的祁令辰早就憋闷不住了,陡然站起身子,直将软踏踏的石头外膜给掀翻过去,犹见得石头下面竟然还有机关暗道,禁卫军的长剑抵在了祁令辰和云冰的脖颈处。
石头外膜掀掉之后,众人才看清楚内里的具体构造,原来那用来承担石头的木板子钉的极密,两口缸依次摆在上头,还用两根固定在缸便的木棒子撑着,石头膜就这样一路过关斩将,竟然逃过了禁卫军的查验。
禁卫军那所谓“查验”不过是看一看罢了,这样的石头,皇帝陛下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他们已然是僭越了。
且来送东西的是羡王府护卫,手持羡王府的牌子,想来东西也没什么危险性。
待看清楚石头外膜下的两口大缸,一口里蹲着四皇子祁令辰,另外一口里蹲着个无手无脚,只比人彘多了眼耳口鼻的家伙,包括景仁帝在内的,都愣住了。
“父皇,勿怪儿臣用这样的方式来见您,实在要避过琰王的耳目。”祁令辰盯着禁卫军那闪烁着光亮的利剑,讪讪一笑,面色发白的解释起来。
景仁帝面色陡沉,只看了祁令辰一眼,目光便移向了一旁,跟云冰对视寸秒之后,景仁帝稍稍挥手,示意其余几个禁卫军都下去。
禁卫军们大惊失色,忌惮的看了眼祁令辰和另外一口缸里的怪物,暗道:羡王殿下和四皇子究竟葫芦里揣的什么药。
姜还是老的辣,齐公公最先响应,冲着几位禁卫军齐齐点头,捎带着给殿外头守着的自己的徒弟也使了个眼色。
徒弟慌忙去传信了,消息就这么传递到下一位内宦耳朵里。
那内宦一路小跑去追琰王夫妇的车马,幸而在宫门口追上了,便有了林初晓和祁邵琰在马车里所闻所见的一幕。
彼时,景仁帝一脸不悦的看着祁令辰,声音低沉,“怡贵妃的事情,是你干的?”
祁令辰面色无改,淡淡的笑起来,“父皇,是您教导儿臣的,吃亏要报回去,宫宴那日,邵羿那家伙让我当众没脸,我必得让他尝一尝恶果!”
景仁帝废话都少说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祁令辰是早有预感的,一个闪身灵巧的躲了过去。
景仁帝更是气结,怒目瞪着他,“你?”
“父皇,上次是儿臣鲁莽,也忘了您的教诲,没能一击即中,便提前泄了底细,此番不会了,此番这个人证……”祁令辰看向云冰。
景仁帝的目光渐渐右移,对上云冰目光的瞬间,忽地一顿,凑上去仔细甄别了半晌,“你?”恍然认出他来。
云冰浅浅的一笑,嘴角的弧度很诡异,“陛下,许久未见了,您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