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骇然陡地从景仁帝心底窜起,恍若雷雨天密布的阴云,整朵整朵的围蹙在他心头,经久不散。
他是派人去刺杀了琰王,且是蓄谋已久,那次出征指派给琰王的副将都是英明强干,甚至有几个都能独当一面。
这正是为杀了琰王之后随时顶替做准备的。
所以当景仁帝收到消息“我军情势定能胜过敌方”后,他便坚定不移的按照计划去做了。
这件事至今都像是一根鱼刺哽在他的喉咙处,取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他为当初心存歹念而后悔,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发泄愤懑罢了,为那人养了多年的儿子,本想着日子久了,能够把她的心焐热,却没想仍是多年的冷眼。
他可是堂堂君王,忍得住这许久已是大限!
是她逼着自己那么做的!
景仁帝龙袍下的拳头捏紧了,但这事儿延绵至今,仍然有一个疑团,那就是派出去刺杀的人,他至今都没有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更令他惊疑的是,琰王居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虽是负伤了一部分,但他的命还在。
当时景仁帝便以为是派出去的人漏了陷,可从琰王的种种来看,他也并没有跟自己太生疏,依旧是原本的冷淡性子。
景仁帝谨慎的观察了许久,终究忍不住了,于是给西决边境的驸马爷翁斌去了一道暗旨,让他诈死,然后换一个身份潜入西决替自己调查此事。
从西决的角度,反观去年的大战中,琰王身边是否有什么异样,跟琰王对战的军士中,是否有什么异样。
当时景仁帝的想法很简单: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没准会柳暗花明。
事实证明,他的思路的确对了,就是选人选错了。
翁斌这一诈死,连带着将临安的性命也给搭了进去。
景仁帝到死都没想到,翁斌会因为临安的死而负气将捏着“祁邵琰就是西决战王”的消息给调换了。
祁邵琰盯着景仁帝那不停转动的眼眸,唇畔闪过一抹嘲讽,回忆起大战之前的那一夜,皇帝所派的杀手何其辣手!
他缓缓闭上眼睛,倏地睁大了,“祁令辰得寸进尺,挑拨离间,自己不成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他若是个光明正大的汉子,大可以将枪头对准我,可他偏偏冲着妇孺去了,我能够忍到现在,没提着剑冲到玟嫔宫里,已是给足了父皇的面子,但祁令辰那边,我是断断不会饶恕他的,父皇若是想袒护于他,最好在我的跟前将他给找到,若是让我先找到他,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般狠话,一点都不应该在景仁帝的跟前说,可他偏说了,而且声色俱厉,掷地有声。
景仁帝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不远处的太后看着,赶忙让秋嬷嬷过来搀扶,景仁帝还待说什么,祁邵琰早已经移步朝着华玉阁内而去了。
只稍稍冲着太后拱手一礼,头也没回的将门重新管好。
吱呀的关门声刚落,景仁帝派去辰王府确认的人就返回来了,跑到皇帝跟前,窘的连头都抬不起来,“陛下,小的去确认过了,禁卫军的兄弟们个个有言,昨夜里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就是……就是没能守住!四殿下已然不在府中,屋内空空荡荡,整个王府上下都找了,小的们就差掘地三尺了。没寻见王爷半个影子,他只留下了这一封信。”
景仁帝慌忙夺过,撑开来还没看完,就将信撕了个粉碎,“这样的不知道悔改,朕真是白养了他!”
一气之下,又是脚下轻颤,秋嬷嬷吃力的撑着景仁帝,但她哪里护得住,还是回禀的禁卫军有眼力的上去搀扶,一边撑着陛下,一边暗自叹息,上个月时陛下的身子骨还结实的很,怎么只月余,便成了这副样子。
对于华玉阁外的风风雨雨,林初晓是无暇顾及的,当卫晴第n次帮她失去额上的汗珠,她的收尾工作总算结束了,一刻也不敢停歇,忙给聂卫平打了个颜色,取出药箱里的血型检测卡,出了华玉阁偏殿。
祁邵琰听到门声,便闪电般的出现在林初晓跟前,瞧着她深绿色的手术服外那几乎干涸了的血痕,便是心下陡沉,“母妃如何了?”他皱眉紧张问道。
林初晓不疾不徐道,“母妃现在需要输血,用这个对比血型,你见我弄过,可看懂了?”
祁邵琰稍稍回忆了一下,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
林初晓一股脑将东西都塞到他手里,“赶快去,至少还需要三个人的。”
有备无患。
“何须如此麻烦,直接用我的就是。”祁邵琰豪气冲云天。
林初晓也不知道是熬了一个通宵大手术的关系,还是被这臭小子的豪言壮语给闪着了,差点没站稳,猛回头白了他一眼,“交代给你的活儿就老老实实的去办,当不好差事,小心守罚!”
说完,没好气的进去了。
祁邵琰看着她淡去在门里的背影,轻轻勾起唇畔,居然放松了两分,“有力气同我玩笑,说明里面境况或许有所转圜。”
太后在华玉阁外头守了一阵子,便被嫔妃们给劝说回去了,皇帝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也回去御书房歇息,妃嫔们就倒霉了,只能一直抗到底,便是没人命令她们死守着,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也只能眼瞪眼的待着。
终于在午时过后,日光歪着头洒下来时,华玉阁的门大开,卫晴先叫来门口怡贵妃身边的老嬷嬷,低声说了不知什么,老嬷嬷便兴致冲冲的换了一副喜色,拉着连个宫女各自散开去禀报了。
妃嫔们偷偷从大门往里看去,只见林初晓一身王妃的宫服,举止得体的跟一年长一年少的两个男子说什么。
她们大为吃惊,“怎么给贵妃娘娘看诊,还需要男人在里头呢?”
于是面面相觑,脑海里开始各种yy脑补了,直到祁邵琰的冷目扫射过来,她们才各自收敛心神,笑呵呵的守在大门口外头,声音略带试探的道,“琰王妃,不知怡贵妃娘娘现下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