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衡闻所(一)

祁邵琰半眯着眼睛,将那本册子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这才抬起头来,“你是麒麟郡人,出身郡守府,几年间行迹遍布了伏商各地,最后却定在了琰王府。”起初他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丫头是对林初晓有企图,所以多方调查加观察,并没有发现她行为有什么不妥。

卫晴猛地抬起头,惊讶道,“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们王府从来不收来历不明之人。”

不只是卫晴,经常出现在林初晓身边的人,祁邵琰一个都没有放过。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有两重信息和身份的。

卫晴按下心中的震惊,调整好心态半跪下去,拱手朗声道,“奴婢早已跟魏家恩断义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今日举动并非为私,只是觉得让主司亲自处置魏莱,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意思。”

“你执意这样想,本王也没意见,说说这册子吧,本王对你的家事不感兴趣。”祁邵琰疲乏的靠在太师椅背上,闭眼假寐。

卫晴调整呼吸,自己所说的故事实在太长了,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祁邵琰似乎猜到她的犹豫点,帮着起了个头,“这册子里记的都是买卖女子的出处和去处,所卖银两、经手人记录详实。跨越的时间有四五年,涉及银钱近百万两。”

“没错,上面的经手人‘魏’,就是麒麟郡郡守魏莱,而‘吴’则是跟魏莱有着世交的城北郡郡守吴佑父亲吴添丁。”

册子在卫晴的手里这么多年,每一页、每一行写着什么,她都已经深深刻印到了脑海里,就算立刻将册子烧了,她都能标点符号都不差的重写一份。

“当年他们还是沦落街头,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上有父母,下有子女,就算找一个苦力搬搬扛扛,也是踏实的营生,偏他们好逸恶劳,眼高手低,最后落得一事无成,都要靠家中妻子做女工赚钱,落败的就差当街抢钱了。”自己这副身子的原主,少时还是吃了几年苦头的,当时一家子虽然没有钱,却是和和睦睦。

“实在撑不住的某一天,偶然结实了一个叫大头的人,便开始了偷偷买卖良家少女的勾当,起初魏莱和吴添丁还有一丝人性,会给选中的人家偷偷扔下几个铜板。他们不敢惹大户人家,挑选的都是贫户,后来越干越上瘾,钱一把一把的赚,便没有人性了。”

“按照这册子上记着的,总共四五年时间,他们前前后后卖了几百人。”祁邵琰的声音毫无情绪。

“都是十岁到十五六岁的少女。”卫晴捏紧拳头,当时她穿越而来时并不知魏莱的肮脏交易,原本是打算忍气吞声跟吴佑成婚的,可是一次偶然听到吴佑在书房跟吴添丁和魏莱的谈话,知道了魏吴两家的秘密,她最为震惊的是,当时年纪轻轻的吴佑竟然也有份参与。

当即下定决心——离家出走。

她绝对不可能继续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更不可能嫁给那样的人。

多年以后,回想当时懵懂的自己,离家出走没有错,错就错在顺走了吴添丁和魏莱用来记录买卖的账本。

这无疑是一场大灾祸的源头。

卫晴从记忆中抽离,发现琰王正目光森冷的盯着自己,“他们干了五年多,本来不打算收手的,因为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便是凭着这桶金,他们在大头的介绍下,还买到了官,起初只是不起眼的小县官,可是靠着使钱,地位节节攀升,手里的权力也一点点大起来。”

“因何收手?”

“因为……奴婢为了逃婚离家出走,顺便带走了这本足以要了他们性命的本子。”

他们担心东窗事发,直接踩了刹车,那段时间当真消停了一阵子。

卫晴也是观察过后才放了心,以为自己的举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阻止更多贫户家的灾难,放心的离开了当时的家,准备云游四海,放松心情。

全然没想到,吴佑和吴添丁,因为魏家祖母对卫晴的贴心照顾,就愤怒之下逼问祖母,祖母不肯吐露卫晴的去向,他们竟下了杀手。

魏母事后得知魏莱竟然忍下了杀母之仇,抑郁而终,魏家姨娘,也就是曾经侍奉魏母的丫头,登堂入室。

魏莱和吴添丁消停了一段时间,发现卫晴并没有拿那本册子做什么文章,便一边不断派人出去寻找她,一边继续逍遥的过活。

他们商议决定:放弃买卖的生意,专心经营各自郡守的职位。

“那之后呢?”祁邵琰眸色更深,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抓住最最重要的点。

卫晴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因为我莽撞的举动,害死了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于是我决心调查,就按照本子上记录的地方,找到了他们买卖少女的去处。”

“都是庵堂?”祁邵琰冷声打断。

卫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没错!”这厮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虽不是百分百,但也有百分之七八十。”她补充着,探寻的看向祁邵琰,“大头只是暗黑娼组织的一个小喽啰罢了,他背后的组织更加庞大,密布在伏商的各个地方。几乎每一个县里都有光顾过他们组织的贵客,人们讳莫如深,知道丢失的姑娘们大部分去向何处,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将丑陋的谜底揭开。

“奴婢只知道,控制着暗黑娼的组织名叫衡闻所,更多的我还在查,但由于穿管司数月前突然召集入京,所以我的调查因此而中止了。”

“衡闻所……”祁邵琰的声音缓而冷,“今天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说。”

卫晴眼皮抬了抬,“包括……?”

“包括你的主司!”

“为什么?”卫晴下意识问,但瞬间就后悔了,对上祁邵琰那嗜血的眸子,她心底打了个冷战,“王爷打算,如何惩治?先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吗?”

暗黑娼的组织如果已经多到弥散整个伏商的低级县了,那可怕程度堪比瘟疫,相当于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伏商的底端,久而久之,这是要出事儿的!

祁邵琰没搭理她的问话,打开门冷声道,“随本王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