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太后已是黄昏时刻,林初晓换了身打扮,乖巧坐在床榻边上把脉。
太后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最后缓缓闭上,“哀家听说你母家的姨娘移送京兆府了?”
“嗯,背了条人命,有点儿恼火。”
“哀家没记错的话,她杀的那个……是绿湖畔陪着你的丫头吧?”
秋嬷嬷帮林初晓收拾东西,又扶着太后坐起来。
林初晓从容点头,“是,太后。”
“手段不错。就是嫩了点。”
“多谢太后夸奖。”
“你倒是不客气,就不怕哀家戳穿你?”
林初晓脸上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后叫我过来,必定已查明内由,是他人出手害我,若连反击都是错,那我就只能等死了。太后如果有意戳穿,就不会以探诊为由叫我入坤宁宫了,直接把我交到皇后处,岂非简单?”
太后白了她一眼,“耍小聪明!”
秋嬷嬷淡淡笑起来,“琰王妃,太后听闻您差点坠湖,担心了好一阵子,还特地命老奴去关照冷宫,多加照顾明妃娘娘呢。”
林初晓喜滋滋的凑上前去,“太后,您身经百战,这些年救过您命的人多如牛毛,按理说当初我出宫时,金银已赏,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您为何还这般帮我?”
太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宫里卖弄小聪明的人不少,但能屡屡逃脱成功的没几个。哀家很好奇,不知你会撑到何时。”
林初晓眉头微扬,“那您老可得长命百岁,不然看不到我的尽头呢。”
太后噗嗤乐了。
帮她的深由,顺眼是其一,沾儿子的光,她坐着太后的位置十多年,见识了不少奸猾之辈的嘴脸,能够本着一心,圆滑有余,还孤勇有胆,敢闯敢拼的女子,却很少见。太后欣赏她的机灵,仿佛找到了一丝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终究是鬼门关走过一道的人,许多人许多事一眼看透,在无伤大雅的基础上帮衬一下,她乐得自在。
原因其二,是她琰王妃的身份。
祁邵琰那个臭小子一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娶了林初晓入门,竟然还公然护着,这足够让太后惊讶。
“太后,九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哀家猜着你近些日子出入国相府次数不少,可是要替你那三个哥哥翻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后的眼睛。”林初晓知道,否认也没有用。
“那就去看看明妃吧。”
这话说得突兀,林初晓还没反应过来,祁慕南已孤身进来,恭敬的施了一礼,“皇祖母安好,七嫂安好。”
“嗯,去看过你母妃了?”
“还没,准备给您请了安后过去。”
“那就带着你七嫂一起吧。让她也长长见识。”
林初晓看向太后,见她满脸促狭,明显憋着坏。
“遵命。”她对冷宫没啥兴趣,但太后非要她走一趟,必有深由。
祁慕南也是这么想的,“主司想好要问什么了吗?”
“不急,待会儿随意发挥。”林初晓意兴犹浓。
月,东升。
伏商皇宫笼罩在一片灯火之中。走在通往冷宫的宫道上,隐约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
林初晓跟在祁慕南的身后,身旁只跟了小太监风啸。
一路上没什么交流,直到站在冷宫门口。
这里的萧索和凋零超乎了林初晓的想象。
站在大门外,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发霉味道,和霉味中浸透的酸臭。
林初晓皱了下眉头。
守门的侍卫迎上来,“九皇子殿下,您好几日没来了。”
“母妃今天的冰池之刑,完了吗?”
侍卫恭敬,“刚一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呢。”遵照皇帝的吩咐,每天两个时辰冰池刑罚,要挑温度最低的时候,晚上最佳。
“开开门吧,我最后去看她一眼。”
“是,只是这位……”
“都是太后的旨意,开门吧。”冷宫的侍卫没机会去各宫各殿转悠,自然不认得林初晓。
不认识最好。
残损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初晓跟在祁慕南的后头,风啸断后。
说是冷宫,实际就是个残损的破院子,墙根一处脏池子,水都看不清颜色了,如今接近早秋,那池子里却飘着冰块,已融化了小部分,但可想而知,水有多冰。
明妃就坐在靠墙的一边,湿衣裹在身上,皎洁月光的映照下,看到她素白的面孔,已没有半点血色。
池边一个看守嬷嬷,满脸怨怼的斜晲着她,每天两个时辰的刑罚,她泡在冰水里,看守站在冷夜里,所受的罪不比明妃少,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态度,打骂都是轻的,任意欺凌那是常事儿。
明妃眯着眼睛,看清楚祁慕南和林初晓的瞬间,几乎从冰池里蹦起来,“你们……你们……”
嬷嬷谄媚的迎接上,“九皇子殿下,您来了啊?”
风啸丢了锭银子过去,“嬷嬷去吃盏茶,我们殿下有事儿跟她聊,耽误不了多久。”
“好说好说,她呀,身子骨越发的弱了,殿下有什么话要趁早……”言外之意,今天不说,明天未必有机会了。
祁慕南蹲下身子,嘴角扬起老高,“有我送终,你此生圆满了。”
明妃恨恨咬牙,“小崽子,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给的,拉我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以后无人助你,你能斗得过太子、琰王那群饿狼?”她声音虽虚弱,但愤怒之意丝毫不减。
“真是我的亲母妃啊,这时候还有空担心我的前途?”
“你?!你什么时候跟琰王妃勾结在一起的?”这也是冷宫里受罪多日,明妃始终想不明白的。
她这辈子都别想弄明白了!
“明妃用词谨慎,‘勾结’算怎么个意思,合作,我们是正当的合作关系。”林初晓绕到她身旁,点了点冰池里的水,寒意从指间蔓延到手臂,触手即凉。
“哟,质量还挺过关。”
祁慕南勾唇,“如果说……你在意的那个人还活着,你想怎么做?”
明妃眼睛陡然立起,奕奕放光,难道女儿还活着?“你说真的?”
他一把攥住了祁慕南的腿,周身被泥土包裹住了,往日里最爱干净的明妃,此刻也变得混不吝了,急急问道,“她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
“做个买卖吧,互通有无。”林初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