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冥把手机丢给夏初晴。
“点开看看。”
夏初晴点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看过你的记忆,”他走到她身边,折下一支玫瑰,“只仿着做了一个外观。”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看到的吗?”
“彼此彼此,”她还了手机,“哪天你长出翅膀飞走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够稀奇了。
玫瑰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些许露水,娇艳欲滴,被齐齐折断的枝条宣告最后的辉煌。
“我的家族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到了现代,已经说不清血统的具体来源,因为每一代家主都会在各个国家开枝散叶。”
夏初晴抬头看着他,对他愿意将这种家族隐秘告知自己而感到惊讶。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了你的过去,作为交换,我想对你坦诚。”
他继续说道:“拿我爸来说,他正式迎娶的五个老婆为他生下十七个子女,但具体有多少,没人清楚,我只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许是因为我们的先祖是兄妹结合,所以我们是被诅咒的存在,无论家主如何拼命繁衍,到了下一代接任的时候都只会剩下一个人。”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特异功能”时,高兴地向母亲展示,触摸的瞬间却读取到了母亲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别人高调抢走的记忆。
他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原来总是温柔的母亲心里藏着无尽的悲伤,却总是尽力让他感受被爱的氛围。
母亲望着他的眼神变得苦涩,只叮嘱不要轻易显露这能力,转过身落下泪。
他当时不懂,以为母亲落泪是为她自己坎坷的情路。
他决心争强,只有出众的实力才能获得父亲的青睐,才能帮助母亲重获宠爱。
家族中像他这样的能力者并不算少,但根据能力类型和强度,依次划了等级。
需要皮肤接触才能记忆读取的能力着实鸡肋。
他是最小的孩子,打不过高大威猛的哥哥,也斗不过精神强大的姐姐,连人家的头发丝都够不着,根本没法施展能力。
他唯一一次博得父亲关注是在他再次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
他仰望父亲,心生畏惧,知道自己又丢了他的脸,但又期待他能对自己说点什么。
但父亲只是斜了他一眼,欺负他的哥哥们嘲讽地大笑,高兴地随父亲走了。
“别再和他们斗了,好吗?”
母亲细细为他擦拭着伤口,努力不让自己崩溃。
“我们离开这个国家,我们母子好好生活。”
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
若他能和哥哥们一样,他们就能搬到更大更好的房间,这里潮湿发霉,母亲的风湿时常发作,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请告诉我如何才能强大!”
父亲没有责怪他的莽撞,问道:“你为什么要强大。”
“我……我想保护母亲!”
“错了,只有孤独才能带来力量。”
父亲那双锐利的金色鹰眼直勾勾地望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将其烧灼割裂。
他刻意与母亲保持距离,远赴美国求学。
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期待与渴望,但他还不能回应,他还没有成功。
当父亲答应出席他的毕业礼时,他觉得自己终于成功了。
他带着累累荣誉衣锦还乡,却只等到病榻上时日不多的母亲。
他抓住护工责问:“医生呢!”
“五……五夫人病了……”
他才知道父亲拦截下了的母亲病况。
他去求父亲,他知道只要父亲点头,以家族之力起死回生都不是问题。
但父亲只是斜了他一眼,就像数年前一般。
“你太弱小了,你母亲的存在只会让你更加弱小。”
“那如果现在濒死的是你最爱的五夫人,父亲你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父亲嗤笑道,“我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保护我想要的一切。”
他失魂落魄回到母亲的身边,母亲却释然了,拉着他的手,回忆曾经的时光。
“孩子,我从不求你做什么家主,我只希望你能遇到一生所爱,白首到老。”
“好,等我找到了,带回来给您看。”
他心中却酸楚异常,以他们的身份,结合从不为了爱情,这特殊的体质能否活过三十岁都是个问题。
最后时日,母亲总是望向门外。
他知道母亲在等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对她没有多少感情,甚至加速了她的死亡,但她确确实实深爱着这个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饱受孤寂,为他慷慨赴死。
母亲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他推着轮椅,带母亲去花园逛逛,而花园里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生日会。
父亲放下了平日的冷漠疏离,那灿烂笑容是他们从不敢奢求的。
父亲怀中的中国女人被他保护得极好,天真得像个孩子,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再看他的母亲,早生华发,形容枯槁,连那颗真心也在岁月中变得暗淡,比不上新人的活力。
他们都说父亲虽宠这女人,却没有让她生下一儿半女,只是一个心爱的玩具罢了。
但他现在却觉得,在这个家族,没有子嗣是父亲给她最大的礼物和自由。
在生日会达到高潮的时候,母亲看着漫天的彩色气球,在他怀中闭上了眼。
嘈杂的音乐盖住了他的失声痛哭。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个身影默默关注着这一切,无声捏碎了手中的玻璃酒杯。
母亲死在那个女人的生日会上,着实晦气,为了不让那女人伤心,父亲简单发了丧。
他一身黑色礼服,站在母亲的墓碑前久久不去。
他抬头,明明昨日还是大晴天,今日却成了倾盆大雨。
父亲不多的教导在他脑中反复翻滚。
手足相残,玩弄人间,这个肮脏的家族早就该消失。
他将雨伞丢在一旁,任雨水打湿全身,一步一步离开这个他曾渴望曾流泪的家。
在他离开后,有人捡起了那把伞,轻轻打开支在墓碑上。
那人跪了下来,一双狐狸眼与碑上女人的照片很是相似。
他握紧双拳,不远处的汽车外壳上出现凹陷。
“母亲,您放心,我会让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