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儿怔住，又羞又愤．
陆晚竟然连这种丑事都告诉了陆知章，当真不给她留一点作为母亲的体面。
“妈，你实话告诉我，当年你和爸……还有夏绾阿姨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的？”
“啪！”
耳光狠狠甩在陆知章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挨家人的打，疼痛慢了一拍才到来，兰茵儿的长指甲在他皮肤上划出血痕，火辣辣的。
原来这就是耳光。
头嗡嗡作响，他仿佛回到那场婚礼，这次他不再是单纯的旁观者。
兰茵儿一介女子就能有这般威力，张山那一巴掌又该如何。
陆知章想到夏初晴大口吐血的悲凉，想到她被张老太追着打地的狼狈，想到她还是小团子时的可爱。
多年前，夏绾阿姨笑盈盈摸着他的头，“你是哥哥，哥哥要保护妹妹哦。”
而这些年他做了什么？
他放纵别人欺辱她，甚至最后连他也是刽子手。
记忆。
他的记忆去哪了。
他抱住头，似有虫在其中肆虐啃咬。
痛。
好痛。
兰茵儿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把儿子打坏了，惶惶不知所措。
剧烈疼痛中，陆知章隐约看见一个粗壮的男人，举枪对准了他，手臂上是双头鹰纹身。
“砰！”
陆知章还来不及看清那个扑向自己的小小身影，便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耳边是兰茵儿的放声尖叫。
“知章！知章！”
病房外，兰茵儿哭哭啼啼，若是陆知章出事，这世上就再没有她和陆晚爱情的见证了，这是他们唯一的纪念品啊。
奈何没人吃她这一套。
陆放怒不可遏：“毒妇！我陆家容不下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陆家三代单传，陆知章也是懂事孝顺的孩子，他们从未动过手，便是气急了陆放才头一遭勒令他自己跪下。
结果倒好，让兰茵儿直接打进医院，尽管她对此矢口否认，但陆知章脸上的伤还能作假？
“我没有……”
陆晚也不想理会她投来的求救的目光，责问道：“孩子都多大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动手解决？”
兰茵儿咬住下唇，无法回答，难道要她复述陆知章的质问吗？
只得默默垂泪。
“够了，”尹寻梅呵斥，“知章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在这哭！你也是个母亲，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兰茵儿止住了泪，紧咬牙关，心中凄凉。
她嫁入陆家二十四年了，在他们眼中依旧只是生下陆知章的人而已，从不会感激她生了这样优秀的继承人，也不会因为陆知章的出色而肯定自己。
陆知章聪慧俊俏是他们陆家的好基因，调皮胡闹就是她兰茵儿的过失。
连她娘家想和陆家合作都被拒之门外多年，让她成了兰家庶女庶子的笑柄，父母也怪她不争气，得不到宠爱。
而她将这一切统统归结于夏绾阴魂不散。
她总是被拿来与死了的夏绾作比。
“若是夏绾还在……”
她恨透了这个句式，现在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来责怪她不能像夏绾一般给陆晚幸福！
若不是夏初晴活着到处晃来晃去，他们哪还会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死人！
陆知章把玩着那颗子弹，想象它曾经快速穿过空气，撕裂肌肤，进入夏初晴的血肉之中。
他感到异样，原来之前遇见的夏初晴除了她自己还包括被层层包裹的这一部分。
他离暴力的产物那么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女孩承受着什么。
他没有受过枪伤，那么纹身男射出的子弹去了哪里？
会是夏初晴替他挡了一枪吗？
当年他头部遭到重击，失去那段记忆，他们都说是方梓染救了他和夏初晴。
他曾经深信不疑的完美表象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唯独同是绑架受害者的夏初晴从未提供过她的视角，案件卷宗中也没有她的证词。
他点开微信。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绑架这件事？
兰茵儿坐在病床边蹩脚地削苹果，与其说是削皮不如说是削肉。
“妈，当年绑架，夏初晴有受伤吗？”
兰茵儿手中刀一顿，“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当年醒来后就没怎么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方梓染一样。”
“你还躺在医院的时候，初晴就回去上学了。”
她继续削苹果，笑道：“初晴这么可爱，又是女孩，连绑匪也不舍得，不像你是男生抗打，梓染要护你，才一块遭了殃。”
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端给陆知章。
陆知章注视着她停留过长的笑容，吃了一块，味同嚼蜡。
心中只有两个大字：说谎。
都在对他说谎。
他的头又开始作痛，兰茵儿一看他皱眉就吓得要叫医生。
他摆摆手。
“妈，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兰茵儿端着小碟子，觉得母子之情就像这苹果在快速氧化变得丑陋。
她含泪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妈妈不打扰你了。”
陆知章靠着枕头，猜测夏初晴会回复自己什么。
她也会对自己说谎吗？
只要她说是她救了他，无论真假，以当前势头，爷爷奶奶定会让他们成婚。
而他也愿意她是自己的恩人，而不是方梓染。
手机响起。
——我不是她，我不知道，别问我
夏初晴把自己从这场利益纠缠中摘得干干净净。
她对这个能带来许多便利的恩人头衔毫无兴趣，又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虽然某种程度来说，也差不多了。
——我想知道真相
——你是纯情古人吗谁救了你就以身相许
陆知章哑然。
——一位数年纪的小孩，你能保证她当年的勇敢到现在还不变质？
——方梓染现在不是你眼中合格的爱人，你又分不清爱情恩情，如果她失去这个身份，你就能光明正大甩了她是吧
——束缚你的从来不是真相
夏初晴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把当初看文时攒的吐槽统统机关枪扫射。
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傻叉玩意儿。
陆知章被怼得无言以对。
夏初晴说得没错，只要方梓染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天，他就一天放不下她，无法真正开始新生活，哪怕她如今面目可憎，也不得不去包容原谅。
二十四岁的他和二十四岁的陆晚没有本质区别。
他们都因为责任，成为陌生的样子。
陆晚放弃夏绾，而他不能承认这份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