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能拆掉“熊掌”,叶凤泠喜不自胜。月麟小心翼翼往她已经愈合结痂的手背抹药,问叶凤泠大少爷真的没事了么?
叶凤泠很肯定地点头。她想起来王夫人没心情吃饭的问题,吩咐月麟去小厨房熬些梗米粥,只把浓稠的米汤部分盛出来,叫柔兆送去大房。
那日拔箭完,叶子卓昏迷整整一夜,第二日快到中午才清醒。江湖名医又行针又换药,可算给了句准话,人算彻底救回来了。
重新开药方,江湖名医交代,现在还只是刚恢复意识,以后他一日两次给叶子卓行针,大概再四五日,人就能说话了。怕人围着太多,打扰叶子卓恢复,王夫人赶走叶子鸣,又送走了叶老太爷和叶老夫人。叶凤泠见状,顺势离开。
至于江湖名医,这段时间就住在大房,等叶子卓康复再去苏国公府。
叶凤泠离开前,拐去找江湖名医问箭上的毒是什么毒。
江湖名医撩眼皮打量她,不急着回答叶凤泠的问题,皱眉咂嘴:“我说,你到底看上那个苏狐狸哪里了?我看你也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不愁吃不愁嫁的,怎么如此肤浅,一点没学到你外祖父的智慧。苏狐狸心眼那么多,心肠又黑,别到时候骗你心还坑你人。”
叶凤泠扶额,回头扫一圈院子里没人才放心。她跟苏牧野的事,停留于风流韵事,还没落到明处,不想江湖名医倒是心大,在大房院子里就咋咋呼呼的。不过她也看到了苏牧野逼江湖名医拔箭的过程,心知脾气古怪骄傲任性的江湖名医受了不小委屈,不发泄发泄难消愤懑。
江湖名医不等脸红的叶凤泠劝他,大袖一挥:“得了,我也不说了。你们这种小姑娘,最爱看脸,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你问的毒,是番波斯国宫廷秘毒,这毒只有番波斯国皇室手里才有,以前我在陇西那边看到过番波斯国的人中毒,在国朝内这还是第一次。”说着,他摊手,“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治病医人,阴谋阳谋那都是苏狐狸的事。你问他去。”
番波斯国宫廷秘毒!
诺伊娜她们正是番波斯国过来的舞妓,看来嘎布戏班的射杀和番波斯国还有联系。叶凤泠心砰砰跳起来,她可没忘,花桃儿说过,萨瓦克在国朝内还有很多“暗桩”。再联想到头顶的红叶,叶凤泠不由得疑惑又痛心,叶凤媛要借番波斯国势力害自己么?叶凤媛到底知道不知道在她做什么啊?勾结外夷、与虎谋皮?
番波斯国打的主意,经过品香大会诸事,叶凤泠深有感触。这个民族极度缺乏安全感,他们外表自傲,内里自卑。在他们的想法里,自己民族的同胞被优待,其余人生来就应该为他们服务。表现出来,就是对内讲究“和”,讲究彬彬有礼,对外讲究的是丛林法则——巧取豪夺。
这回在苏北柳府,叶凤泠曾专门就番波斯国这个国家和国朝关系,问过外祖父。外祖父当时告诉她,正是因为番波斯国自然环境实在恶劣,除了冰川雪山,就是沙漠山地,番波斯国的人想过的更好,除了掠夺和扩张,没有别的办法。而国朝,就是他们最垂涎的那块“肥肉”,天天坐在“肥肉”边上,却无法下嘴,任谁都忍受不了。再加上萨瓦克这个组织需要借战争扎根于番波斯国、壮大自身,国朝自然成为他们最理想的“掠夺”目标。
战争,对于番波斯国皇室,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既然萨瓦克愿身先士卒,早就腐朽僵化的皇室何乐而不为。
战争,对于番波斯国百姓,乃及国朝百姓,才是真正的灾难。
柳绰摸着叶凤泠额发,满目沧桑:“阿泠,你要知道,时世如同天降大雪,当你看到雪花飞舞时,雪花已经落到了肩头。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我观番波斯国这几年的动向,大胆猜测番波斯国宫廷已为萨瓦克所蛊惑,忘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乃善之善者也。他们等不及,才会破釜沉舟。若他们一直保持商贸乱国朝的居心,长远看来才是大患。”
“所以早早晚晚会有一场战争?”叶凤泠问道。
柳绰狡黠地笑了:“我不能肯定,但我想,只要萨瓦克还想继续发展壮大,番波斯国宫廷是拿不出来钱给他们的,不朝国朝张嘴,难道去打吐蕃么?别忘了,吐蕃可是比番波斯国还穷的国家。兵者,有道者不处,萨瓦克明显不讲道理,或者说只讲他们民族的道理,那这场战争,在萨瓦克眼里,就是他们必下的一步棋。我想,这对于叶府来说,反而会是一件好事。对于你和苏牧野那小子的婚事会是一大助力。你不要小瞧你祖父和大伯父,他们都是真正沐浴过战火的,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就是在朝政上缺根弦儿,武将的通病嘛。但你父亲可明显被你祖母养废了,哎。好在目前苏家小儿不是外面传言那般,不然你让我如何去地下见你外祖母。”
之后的话题一度沦落为外祖父悔恨自己不懂教养子女云云。
……
“明天就是春闱开考,大少爷这样不能参加考试了吧?好可惜,准备了三年,结果临考前出了事,辛亏二少爷还可以去,不然大夫人得多懊恼难过。”月麟从厨房回来唏嘘。
叶府上一辈中,大老爷走荫补,直接去了军营,二老爷考了多年考到会试,虽没中进士,也靠着叶伯爵府的关系,混进了朝堂。到了三老爷,一直在考,从未考过,最后是叶大老爷看不过去,找人给弄了个校书郎的九品小官。
是以,叶府上下都对两位少爷的春闱寄予厚望,不成想考前直接倒下了一个。
“只要大哥能好起来,再三年也不晚。多少人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远的不说,咱们府里……”叶凤泠咬掉说一半的话。
屋里一静,月麟嘴角抽了抽,忙收拾好食盒递给柔兆拿走。
叶凤泠却是若无其事,径自轻松,根本没把失言放在心上。再度回京,她就见过一次父亲,还是在大房守着叶子卓时,可见这位父亲多不把她当回事。无论是回京、还是受伤,问都不问一句。既然父亲当她是“死的”,那她只得“安静躺尸”。
比起被或刻意或无意的忽视,更吸引人的,乃三房月例推迟发放。
月麟悄悄问过三房其他院的小丫鬟,近几个月,月例都发的很晚,最多可以拖将近一个月。再一打听,仅三房如此,大房、二房全是正常发放,可见是柳氏这中间倒手的环节有问题。
叶凤泠万分庆幸,自己手上有不少体己,不然出门连买个胭脂水粉都捉襟见肘。月麟问她要不要让鲁妈妈去打探。叶凤泠摇头,她现在全心都是那个“贵人局”,她总觉得一日不搞明白“贵人局”,她一夜就睡不安稳。
这边主仆两人正闲话,有个小丫鬟一脸焦急跑进门。
小丫鬟俯耳叶凤泠。
叶凤泠眼神骤变:“马上就有大造化了?”
小丫鬟点头:“我们夫人叫问问三小姐,说好的事何时能来回音儿?”
叶凤泠含笑道:“你回去告诉二伯母,话已带到,至于回信时间,我并不能左右。不过我保证,一旦有消息,即刻送去二房。稍安勿躁。”
小丫鬟折身匆匆离开。
从窗格中渗入的光芒,照亮箱笼一角,外面传来新芽嫩条沙沙拂动之音,春的气息正在弥散。叶凤泠觉得手背上痒痒的,想挠又不敢,只得一遍遍细细摩挲,用手指尖的清凉缓解痒意。
从叶凤媛和自己那位母亲敢明目张胆在大房门口给二房没脸的举动来看,叶凤媛嫁东宫的旨意可能真的就要下来了。
叶凤泠立在窗边,推开窗格向外望,眼前掠过一大片光明,刺得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才再度睁开眼,发现原来是天上正好飘开一朵云,炽热骄阳前没有了遮挡,肆意射出光线。
她垂眸半晌,从枕下取出红叶。
王夫人连续应付二房、三房两拨探病的人,心力交瘁。才坐下一口接一口喝着柔兆送过来的米汤,就见叶凤泠一个人神情不算平静的进门。她看一眼等着收食盒的柔兆,心里有些奇怪,叶凤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明知她现在什么都懒得管,只想守着儿子,还来,便是有事了。
王夫人放下碗。
两人进里间,叶凤泠叫柔兆守在门外。
她拿出来那枚红叶,放到王夫人手边的案几上,再然后跪到了地上。
“大伯母,思来想去,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您,哪怕您恨我怨我都无所谓。”叶凤泠坚定地望去王夫人盛满困惑不解的眼睛。
“出了什么事?”王夫人严肃起来。
叶凤泠沉气,将京都戏楼嘎布戏班射黑箭的真正目标不是叶子卓而是她一事详略得当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