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宸殿里出来,三皇子拉住苏牧野,偷偷问他,叶三小姐可有事。
苏牧野懒得聊这个话题,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
三皇子踌躇半晌,终是友爱妹妹的心情占了上峰。他扯苏牧野去到角落,压低声音替昭阳公主道歉。
在他心里,无论昭阳公主嫁不嫁苏牧野,苏牧野都是他的好表哥,甚至他还很乐见昭阳公主被苏牧野拒绝。不说苏老夫人,就是长乐长公主的性子,昭阳公主都摆不平,到时候结亲可能会变成结仇。尤其他还很清楚苏家表哥可不是外人看到的真纨绔。
这些话他和魏皇后甚至今上都掰开揉碎了给昭阳公主讲过,架不住昭阳公主不撞南墙不回头,死活不听劝。
“你替她向我道歉,怀嘉你的脑子莫不是读傻了?”苏牧野好笑。
三皇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涨红。
苏牧野拍拍他肩膀,笑吟吟道:“听说最近太子常拉着你出宫体察民情?怎样,有收获么?”
二皇子大婚至今,一直呆在凝霜院不挪窝,三皇子原来总去凝霜院盘桓,现在多了二皇子妃,为避嫌,便老老实实呆在皇子居住的三清宫。太子见状,每每叫上三皇子一起出宫玩乐,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三皇子没想到苏牧野的话题会一下跳到这里,尴尬挠头。
苏牧野捏住三皇子肩膀。
三皇子脸刷的白了,肩膀处咯咯作响,疼的额角冒汗。
苏牧野俯耳三皇子:“好好看折子、写条疏,若敢总这么声色犬马,信不信我亲自动手给你好好松松筋骨。”
三皇子硬生生被苏牧野黑手“伺候”,摇晃半天站稳身形,苦着脸点头。
苏牧野甩动双袖,冷哼出声:“昭阳的事,你少插手,自有舅舅和舅母做主。”他看了一眼三皇子随风而动的发丝,脸上露出一抹坏意,笑道:“我正好有一件事要问你。叶伯爵府的二小姐,有意么?其母承诺嫁妆数以万计、铺面数以百计。”
呃……呃?
三皇子懵住。
却见苏牧野不等三皇子反应,自问自答:“这事不小,你不能直接给答复也对。那你考虑一下,再告诉我答复。不过,别忘了,叶府二房可还等着呢。”
这门亲事在苏牧野看来,不算坏,别看叶府二房地位连三房都比不上,可是二房夫人秦氏娘家乃京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家族产业几乎遍布各行各业、国朝各处。身为秦氏独女的叶二小姐,嫁妆少不了。任何时候,真金白银最实在。
有好就有坏,坏就坏在叶凤锦也姓叶,皇太后不愿看到叶凤媛和叶凤泠一个嫁给东宫、一个嫁进苏国公府,同样不会愿意看到叶凤锦嫁给三皇子的。在苏牧野心里,谁的亲事都不能阻拦他娶叶凤泠,三皇子都不行!
既然秦氏提了,他也要看看三皇子对自己有何打算,聊亲事就是非常好的切入点。
果然听完苏牧野的话,三皇子脸色一变,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婚事不是简单的一门亲,跟朝堂存在着千丝万缕联系,牵一发动全身,都不为过。皇家三个皇子里,就只有他还没娶正妃了。
不提苏牧野出宫去作甚,单讲昭阳公主跑出紫宸殿,一路跑进东宫,一头扎入太子妃陈氏怀里,嚎啕大哭。
陈氏怀孕数月,正是肚子上顶个球的时候,被昭阳公主不管不顾的一扑,差点儿平衡不好倒下去。宫婢宫侍们心跳到嗓子眼儿,太子妃这肚子要是出了事,她们谁也活不了。
“嫂子,他欺负我!”昭阳公主挥着拳头,泣血哭诉。
陈氏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厌恶,面上恰到好处的同情开解。
昭阳公主攥紧陈氏胳膊,直起身:“最可恶是那叶家贱人,不就撞坏她一辆马车么,嚷嚷的全京都都知道了,不仅母后数落我,连父皇三哥都不帮我讲话。还有那个蒋若若,装什么贤惠,八成就是她起哄宣传,叶家贱人和我都是她的敌人。”
很清楚苏牧野从没考虑过娶昭阳,陈氏嘴上应和,心里却将昭阳公主从头到脚嘲讽一遍——这位公主小姑脑子真的不太够用,她和叶家那位三小姐以及蒋小姐怎么比,后者一位被苏牧野亲自送回苏北,一位跟着苏牧野一路回到京都。公主小姑呢,苏牧野恨不得绕路走避之不及,皇室几家子谁不了解,也就她自己还在做春秋大梦。
嫁入东宫数年,陈氏只生出一位公主,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一胎简直像飞来的幸运,她偷偷问过御医,确定怀的是位皇子。她的腰杆立刻硬起来,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捧着昭阳公主了。可她还不能跟昭阳公主撕破脸,一是毕竟瓜未熟蒂未落,另外就是她还要借昭阳公主的手做几件事。
心里将昭阳公主恨得死去活来,脸上更加柔和,陈氏招手叫宫婢近身,把昭阳公主扶开,她有法子小惩叶三小姐。至于蒋小姐么,随昭阳公主心意。
送走昭阳公主,心腹宫婢回到陈氏身边,为陈氏被昭阳公主掐紫的胳膊上药,轻声道:“娘娘,万一……昭阳公主会不会供出您来?”
以昭阳公主的脑力,心腹宫婢很有些担心自家主子被坑。
陈氏和婉一笑,拍拍心腹宫婢的手,抚摸上圆滚滚的肚子:“放心,只要我的皇儿在我身上,我就没事。至于昭阳……若她敢把我供出去……我就让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心腹宫婢放下心来,叫人为陈氏端上滋补汤药。
陈氏一边舒心享用,一边吩咐心腹宫婢回头记得做干净些,不要留尾巴。
心腹宫婢赶忙应下,随即惋惜道:“娘娘这般聪慧,古往今来,奴婢知道的女子里就没有人能及的上娘娘,就是男子也是屈指可数,可惜,太子殿下却看不到娘娘的好……”
“我要他看到我的好做什么?”陈氏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世上哪里有处处称心如意的好事儿。只要我肚子里的皇儿乖乖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古往今来,几个天子能像父皇一样,再说就是父皇和母后,也非铁板一块呢。更何况那许多不得丈夫尊重、没有子女的悲苦女子。山野村妇、庙堂皇后,抛去身份,其实没什么两样。现在就看咱们的太子殿下能不能遵守他对我爹爹说的保证,若他一心要去学汉惠帝,偏宠戚夫人和赵王如意……呵呵……”
心腹宫婢笑捧上清茶给陈氏漱口,她是陈氏自家里带进宫的,铁杆心腹,大胆调笑:“娘娘这话说的,咱们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加上还有皇后、皇太后看着呢,绝不会做那等宠妾灭妻的事的。”
陈氏撇嘴讽笑,自己的夫君自己可太了解了,若不是自己娘家势力大、根基深,自己又在魏皇后面前得脸,只怕他都敢不进自己寝室的门。
再想到前几日看到被昭阳公主领着在魏皇后面前讨巧卖乖的叶凤媛,陈氏笑容如冰刀般凛冽,慢条斯理道:“近日才女没有动静么?”叶家这一辈女儿们姿容出众,也着实不团结,窝里就斗的乌眼青一般,貌似叶二和叶三还好些,但叶凤媛那个样子,哪里还记得她姓叶,身后有两个姐妹。这样的人,一朝得势、气焰嚣张,但若跌下来,也摔得最惨。关于叶凤媛跟太子那些风流韵事,陈氏早就看开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多美好啊……”可惜永远不可能得到了,陈氏叫宫婢扶着她在屋里转圈。她看开自己跟夫君的貌合神离,不代表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叶家才女,也是时候吃点苦头了。
翌日午后未时,叶府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如今正逢二月末尾,春意朦胧,可谓芳草新芽嫩嫩、柳枝绿豆青青。上次进宫还是去年夏天,如同分明节气一般,彼时心境与此刻心情迥然有异。叶凤泠不禁推开车窗,趴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
因慈宁宫提前派出宫侍等在宫门,叶凤泠的马车一到宫门口,她就被请下马车,由宫侍领着,一路畅通无阻向慈宁宫走去。
别看柔兆第一次进皇宫,在神机营时早就背过皇宫舆图,宫里各处宫殿位置烂熟于心。是以,她神情淡漠的跟在叶凤泠身后,目不斜视。
今上一生专情于魏皇后,导致后庭诸多宫殿都是空的,走半天,只遇到几波宫内六局办宫务的宫婢宫侍,正经主子一个没碰到。
同上次来相比,慈宁宫里多出了一块一人高的寿山石,被摆在慈宁宫一进门的地方。春日暖阳、光芒四溢,寿山石赫赫生辉。
宫侍解释,寿山石是苏世子出巡带回来的,被皇太后放到门口,说这样能日日看到。
叶凤泠有些奇怪宫侍为何要多嘴告诉她这些,她记得慈宁宫的宫侍宫婢嘴都很严的。
察觉到叶凤泠眼神里的疑惑,宫侍嘴角翘了翘,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