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去而复返花桃儿

秦嫣吃过药后又睡了过去,她肚子里的孩子最终保住了。

褚亮和和罗也从三步逍遥散的手软脚软中恢复正常,叶凤泠只能猜测苏离从最开始就只是想用三步逍遥散控制住他们几人,并没有真的想要他们的命。

因叶凤泠不想在晋城多作停留,在打听到帮秦嫣出去送信的小丫鬟已经被那家商户捉住打死后,心一横,直接大手笔花了百两银子雇下几个镖师,一路护送秦嫣回京都。

秦嫣临行前,眼含热泪,握住叶凤泠的手,轻轻说了句:“谢谢你,叶三小姐,这世上,好人定有好报,若我秦嫣有东山再起一日,定会报你今日施救之恩。”

熬过迫近崩溃的那一刻,秦嫣又找回了她曾经的傲然与骄矜。

叶凤泠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回京都,秦府那边……”

若说秦嫣嫁过来后过的什么日子,秦府当真一无所知,叶凤泠和秦嫣谁都不相信。可秦府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可见其态度。

秦嫣讶一下,唇往下压,露出一个冷笑般的神情:“曾经为大局考虑的秦嫣已经死了,以后的秦嫣,只会为自己而活。叶三小姐,你是个好人,更是个明白人,但也要记住,人不狠、站不稳。敢放手去搏,就没有再怕的。再见了,咱们京都再会。”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空飘着悠然的云朵,露出久违的淡蓝,空气里飘着清透入心的微凉,叶凤泠立在街口,望了渐行渐远的马车很久,秦嫣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如果她没有救下对方,此刻对方早已化为一缕芳魂。女人,最可怕的甚至都不是嫁错人,而是精神支柱的倒塌。万幸,她一直很清醒。

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对自己所做之事,叶凤泠又有些茫然,不知送秦嫣回京都是对是错。

就算秦嫣已经看透了人情冷暖,但如果真正陷害秦嫣的人不仅有昭阳公主,更有其他贵人的话,秦国公府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秦嫣怀着身孕,奔波回京都,迎接她的又会是何种境遇,这一切都是未知,总归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

叶凤泠的思想全然被秦嫣悲怆的经历牵引,眉头皱着,心里烦躁。

“你很难过,”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花桃儿抱臂走到叶凤泠身旁,盯着叶凤泠陈述。

叶凤泠慢悠悠回过脸,默默地对着花桃儿很少深沉的眼。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叶凤泠以为她离花桃儿更近,实际上,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依然离花桃儿很遥远。

这样一双常常洋溢灿烂笑意的狭长眼眸,此刻犀利又冷漠,这双眼里如同有灯烛爆爆,瞬间的火热全部归结为泯灭的灰冷。

叶凤泠被这样的花桃儿震愣住,扬头看着对方:“嗯。”

“呵呵,无非是想死又不甘、想活又不忿罢了。”花桃儿眉心不抬,讥诮出声。

见叶凤泠还在呆呆望着他,花桃儿慢慢走近,扶上叶凤泠双肩,深深凝视着她:“掌柜的,你送走的这个小姐其实是京都城里的贵族小姐吧。我去打听过,半年前,城西药铺家娶来一位京都勋贵世家小姐。你同苏国公府世子相识,又认识京都勋贵小姐,无论我怎样探听,褚亮、纨娘和石头都对你们的来历讳莫如深。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商户女吧,你也不姓柳。对不对?”

花桃儿沉稳开口,语声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他不再嬉笑、也不再调侃,用正经严肃地口吻问着惊心动魄的话。

圆圆的脸上,眸子幽深:“说真话很难么?”

叶凤泠心头一跳,刷地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花桃儿伸手扣住她的腰,不容她后退,附身垂首至她面前,鼻尖停在她眼前。

叶凤泠惊骇无比,剧烈挣扎起来。花桃儿不肯松开手,她情急之下,竟膝盖上抬,向他胯部踹去。

花桃儿躬身而躲,一下子放开了她。

他此时狼狈无比,身子发抖,眼睛泛红:“你……竟如此排斥我?”

叶凤泠喘着气:“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喊人了!”

花桃儿沉着脸:“我是怎么着你了?一路过来,事事以你为先、件件听你指挥,这样你都不能接受我?对我没有一句真话,掌柜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还是说,从最开始,你就从没有信任过我!”

“对于你而言,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个工具!”

一直嬉皮笑脸的花桃儿气势陡扬,眼神儿一下变了,狠厉暴怒,这种从未出现于他身上的怒色跃然脸上,他被叶凤泠一而再、再而三的排斥气得厉害。

叶凤泠不吭气,可她的架势,分明是没有放下警惕。

两人对望良久,慢慢的,花桃儿恢复平静,气笑:“你要一直跟我保持三丈远的距离?”

叶凤泠听的怔住,艰难地从他迫人的眸光中收回目光,抬头望了望天,无限的深广宽容,无限的悠然自在,也无限的清透明净。叶凤泠不愿公开自己身份,但她突然也对自己向花桃儿隐藏身份的行为心生一丝愧疚。

无论花桃儿过去如何、未来如何,但现在,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路走来,他是自己同过生死、共过危喜的伙伴、朋友啊。

“花桃儿,我……我有我的苦衷,”千言万语、千万思绪,最终只能化作这样一句轻声回复。

“但我确实是回苏北,现在也要去洛阳,你还要和我们同行么?”叶凤泠松懈下来,交握着双手,望向花桃儿,闪动着一双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玉般的明澈双眸,“我不知要如何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但……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看待,至于别的,”她侧过脸:“我从未想过。”

花桃儿眸子缩起,脸色僵硬,这样直接被拒绝的滋味让他心如被刀割。花桃儿猝然别目,自嘲一笑:“罢了,既然如此,还委委屈屈守在这里干嘛,你……好自为之吧,花大爷就此别过!”

叶凤泠身形晃动了下,眼睁睁看着花桃儿脚下生风,极快地消失于眼前。

众人见叶凤泠一个人回来,纷纷问花桃儿去了哪里,叶凤泠神情沉默,艰涩道:“他……他离开了。”

叶凤泠甩甩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张罗着赶紧上路。

她回房间拿上行李,出门登马车,才进了马车,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笑声:“呦,难得啊,褚亮你这么麻溜儿。石头,那只大雕今日换我来背,我要好好调教调教它!”

马车门被砰的推开,叶凤泠眼中闪着浓烈粲然的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立于车外,仰着脸看太阳的花桃儿。

“你……”

“怎么,掌柜的看上去很惊讶?”

风吹窗帘、日光浮动,四目相对。

高大青年潇洒挺拔,肩头背着一只貌丑大雕,突兀地立在客栈门口。

四目若有若无地对视,只觉时光没有尽头,岁月何谓长短,一切皆慢慢然,一切在徐徐行。

客栈二层的火红灯笼被风吹的叮咣乱撞,大风呼啸,又是一日迎风赶路。

马车里,两枝冬梅簌簌绽放,一阵凉风吹进,铺于叶凤泠膝头,花香如醉。

十二月初五,洛阳。

洛阳城做过数朝都城,风光富丽、商贸咸通,不仅有闻名遐迩、散布于洛阳城内外的“八大景”,从各个侧面展示着这座百年古都的壮丽优美和胜迹如林,更有数不清的文人墨客、衣冠人物,他们或讴歌作画、或吟诗赋文,为这座秀美巍峨之城留下斑驳墨迹。

有诗云,金谷春晴白马钟,邙山晚眺平泉空,铜驼暮雨山色融、天津晓月洛浦冬。

一条洛河,穿城而过,长桥卧波,若是赶上夏秋之际,桃李夹岸、杨柳成荫,更是遍及“金风消夏”“半月横秋”的诗情画意。现在虽然冬季,洛滨景色依然美如画卷,马声、人声,引云为伴,与钟和鸣,人影、日影,偕水相逢,共摇涟漪。

从城东北的铜驼陌走来,顺着洛河一路朝南行,就来到了洛阳城中轴最宽阔、也是最热闹的街道上。

一边是“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的逶迤洛水,一边是人流如织、寸土寸金的凡尘市井,洛阳,这座包容完千、绚丽多姿的古城,尽其所能地向世人展示着它飞阁流丹的雕梁画柱和富丽堂皇的廊桥亭台。

立在洛阳的桥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主要街道两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叶凤泠他们的马车在路上被堵了好几次,到最后,他们干脆下来牵马走路,由褚亮自驾马车绕路前行。

石头被街两旁的糖葫芦诱得口水横流,叶凤泠对银钱管的紧,却从不悭吝,兴致盎然地给他和和罗一人买了一串,花桃儿不依,大声嚷嚷也要吃,叶凤泠歪头瞪他:“你是小孩子么?”

花桃儿低头朝她鼓眼睛:“我不是小孩子,但我也要吃糖葫芦,你得给我买!”

叶凤泠扶额头痛,被花桃儿的小孩子脾气闹得无奈又好笑。

那日两人谈崩后,花桃儿意外去而复返,叶凤泠专门在路上寻了个机会问他何故。花桃儿眯着眼睛看她许久,蓦地唇角一勾,懒洋洋道:

“你知道我们采花贼行当的毛病是什么么?就是心软!你这样的美人,带着一群呆傻憨包,没了我,万一遇上别的采花贼,嘿嘿。我没采到手的花,怎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他脸上阴霾尽扫,露齿而乐:“再说,有美相邀、管吃管住,傻子才不同行呢,花大爷从来聪明绝顶,有便宜不占的事不存在的。”

“不过,下次作秀时,记得要加上动作和眼泪,会更逼真……”

说着,他还用手勾了叶凤泠鼻尖一下,立即快速转身跳走,也不管叶凤泠脸上红白夹杂、羞恼不忿。

叶凤泠小声呸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尖,轻轻笑,不论如何,花桃儿又回到身边,让她心安。

真正的朋友,不就是不问缘由,始终站在身边,嘴上不断嫌弃奚落,手上不停遮风挡雨、两肋插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