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空里流霜。
路上,绣屏轻声为她从前行径道歉,叶凤泠和紫苏只点头致意。
见叶凤泠主仆二人对眼前陷阱一无所知,绣屏心头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瞬间,她就想起春寒时叶凤泠泼在她头上的那几瓢冰水,冰冷刺骨,铭心难忘,她马上又坚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三小姐蛇蝎心肠,这样的人凭什么欺压在四小姐头上,活该她受苦遭灾。
她又转念一想,四小姐也不是胡乱安排,一安排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嫁过去妥妥世子夫人,四小姐对三小姐还是太好了。
进园圃门时,绣屏还为叶凤泠介绍这间茅草屋的由来,她长于京都伯爵府,自是对这种侯门旧事如数家珍。
叶凤泠见绣屏说得起劲,也装作听得津津有味,实则她也不想回宴席上去,想拖一拖时间,随便劝劝二人,也就挨到宴席结束,她就能回去休息了。
“怎么听不到二姐姐和四妹妹的声音,”叶凤泠见已经走到茅草屋外面,可听不到人声,屋里静寂无声,她心中生疑,脚步堪堪停在了门口。
绣屏却面上作惶恐状,她哆嗦着嘴唇,对叶凤泠道:“莫不是,二小姐又砸伤了小姐,自己跑了?”她半挡住叶凤泠的身影,继续引领叶凤泠主仆二人进屋。
叶凤泠心想有这个可能,她同紫苏对视一眼,方迈步进屋。
“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半,绣屏的声音响起:“三小姐,你先请。”
叶凤泠和紫苏二人推门而入,电光火花之间,她们前脚进屋,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紫苏忙回身拽门,却不想门在外面被不知如何锁上了,无论紫苏如何使劲发力,甚至加上叶凤泠一起,都无法拽开。
“绣屏!绣屏!你想干什么?”紫苏大声喊,无人回答。
四周寂静的吓人,叶凤泠和紫苏对视一眼,不寒而栗……
秦琰醒过来时,迷迷糊糊的,他只记得有个俏丽丫鬟引他来到园圃,别的什么都不记得。
对了,俏丽丫鬟,他抬头,朦朦胧胧中,就见一位风姿绰约的藕荷色衣裙少女娉婷而立,身旁还立着个俏丽的小丫鬟。
少女腰肢轻摆、裙角翩翩,夜风拂过,万分醉人。
秦琰感觉头更晕了,与此同时,他觉察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隐隐约约的,还有些兴奋,带着醉意的他,轻笑起来,佳人相约,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啊。
他站起身,朝少女踉跄走去……
叶凤泠一进屋,发现门被反锁,心就咯噔一声,知道中了计,但她还不知对方到底设了什么样的陷阱。
可很快,她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这香她认识——依兰香,是一种催情香,叶凤泠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紫苏发出惊呼——“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叶凤泠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大力扯入满是酒臭之气的怀抱,不待她出声,接着她就被甩到了茅草屋的炕上。
砰——
肩头一阵刺骨疼,被包好的手貌似也戳了一下。
叶凤泠疼得爬不起来,她听到紫苏呼痛声:“啊——”
抬头望去,叶凤泠就见紫苏被人踢到炕边,一头扎到墙上,晕了过去。
双目赤红、神情狰狞的秦琰,正大步朝她走来。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双手想抓住什么砸过去,可摸索半天,炕上一无所有,炕头的窗户也被从外面钉死了……
叶凤泠直接被吓哭,仿佛重回上一世惨遭欺凌的那些日子。
秦琰不知叶凤泠的恐惧,他只觉好似什么东西被点燃,浑身上下的血四处奔涌,热气腾腾,身上所有血液都涌向一个地方。
他朝炕上的少女扑了过去。
少女越反抗,他越觉得兴奋,怀里的美人,如香软的糖,散发出一股致命的香味,似乎在说:“来吃吧,来吃吧!”
叶凤泠痛苦地挣扎,她咬紧牙关,想躲开身上兽性大发的男人。她的双手无助的敲击墙壁,可四周无人应声,“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叶凤泠的苦苦哀求,根本无用,她感到身上的衣裙被撕裂……
听着屋里女子绝望地哀戚声,立于窗外的叶凤媛冷冷地笑了,她瞟一眼身旁瑟缩的绣屏,淡淡道:“等会儿你就去叫镇国公府侯夫人们,就说母亲寻三姐姐,可你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她,只听人说她往东北角这边来了。”
这次,终于能将叶凤泠斩草除根,等名门贵妇们看到她清白被辱,看她还有什么脸在叶府趾高气扬,呵呵,“洛神”又如何,有了这样的丑闻傍身,纵皇太后喜欢她、叶府王夫人喜欢她,也无法扭转她身上有污点的事实。
嫁入高门?呸,只怕等着叶凤泠的是比曾经秦国公府小姐秦嫣还要凄惨的未来。
叶凤媛吩咐绣屏如何如何行事后,就扭着腰径自离开了。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茅草屋侧面的木板柴火堆后,有一位公子满目痛苦、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远去。
就在不久之前,昭阳公主听完小宫侍耳语,暗暗惊叹叶凤媛的手段,她转转眼珠,想起自家三哥这些日子的消沉,便又叫过来小宫侍细细吩咐。
被小宫侍拉来茅草屋的三皇子,原本正和南平王世子、苏牧野喝得迷迷瞪瞪,他脚步虚浮,扶着墙才堪堪站稳,还没等他晃荡清醒脑袋,就听到了茅草屋中有人惊呼“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他刚要迈步,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曾经多次夜月如梦,让他念念不忘、魂牵跗骨,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叶凤媛走后,三皇子呆呆地,身旁小宫侍早已不见,屋子里的一声尖叫“啊!”让他如梦初醒,酒意早烟消云散。
窗户已被钉死,他望进去,隐约可见屋内炕上有人影纠缠。
三皇子从地上捡起根柴火棍,一不做二不休,捅破了窗户。
说时迟那时快,透过破窗,他眼见一个眼熟的小丫鬟额角带血地立在炕上纠缠人影后,用力朝炕上人影撞去。
接着,三皇子就看见人影被撞开,男子被撞去一旁,而男子身下的女子,手上带伤,衣裙破碎,梨花带雨,挣扎坐起,竟然是叶府三小姐叶凤泠。
三皇子顾不上去看趴在炕上的男子是谁,他从破窗把叶凤泠拉出来,待他要继续把紫苏拉出来时,晕过去的男子撑着脑袋坐起来,他回过身,一双手钳子似地拽住了紫苏的脚。
此时,三皇子已经完全看清男子面貌,是秦琰,各种想法快速在三皇子脑海之中掠过,他发现秦琰好似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他似乎神智不清?
不仅如此,秦琰的力气大得惊人,而三皇子和叶凤泠,一个头上带伤、浑身青紫,一个手上带伤、肩膀骨痛,均是伤员上阵,使不出多少力气。
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智商上线的三皇子扭头对叶凤泠急声道:“三小姐,恐怕马上就有人来了,咱们最好赶紧走,不然实在说不清楚……”
叶凤泠使劲咬唇,泪流满面,她舔舔唇边的血,坚定地摇头,不,她不能丢下紫苏。
三皇子急地满头大汗,被他拽着双手的紫苏也了解眼前危急情况,她望了叶凤泠一眼,不仅不哭,反而非常镇静地道:“三殿下,你快放开我,把小姐拉走,然后再赶回来救我。我没事的,请你一定要护我家小姐周全。”
三皇子:……
叶凤泠看到头顶明月寒凉,远远的,有灯笼的光亮过来了,这是她被敲晕前最后的记忆。
今儿个帝后原想留在镇国公府的庄子上参加菊花宴的,可临近开席时,宫里传来急奏,今上只得带着魏皇后匆忙回宫。
没有帝后的菊花宴,总让人觉得不够隆重,镇国公府侯夫人纪氏心里不太舒坦。结果,菊花宴快结束时,又有小丫鬟来报,说寻不到叶府三小姐了,纪夫人越发觉得烦恼。
她起身问清情况后,领着几位相熟夫人们,往院子东北方向的园圃行来。
昭阳公主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见状,低头笑了笑,拐去了庄子上的酒窖。
酒窖里酒气熏天,里面好几位公子或抱瓮、或推盏、或独酌,三三两两,酣然醉态,皆为醉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美人如玉的苏世子,他和众人不同,独自长身玉立,背影隽永,意态风华,倚靠在窗边,手持一盏青玉酒盏,遥望夜空,眼神飘散在不知名的远方。
昭阳公主一进门就愣了一下,她望着苏牧野,眼里流露出痴迷,不过这份痴迷很快就被掩去。
“表哥,在看什么?”她上前道。
苏牧野回头,虽然脸上有饮酒而生的红晕,但他眸如寒星,清澈透明。
“没看什么,你不在前面宴席上,怎么来了此处?”苏牧野问道。
昭阳公主轻轻笑了,“宴席上有什么好玩的,无非一群妇人们东家长西家短,你们这里……”她环顾四周,入目是一群醉鬼,呵呵笑道,“反而看着更有意思。”
苏牧野轻轻勾了勾唇角,也不答昭阳公主,自去蒲团上坐下。
昭阳公主见状,淡淡笑了,“表哥,你和叶三小姐很熟么?噢,你们两家是姻亲,叶三小姐也算是表哥的表妹?”
苏牧野稳稳倒好一盏酒,推到昭阳公主面前,酒香四溢,闻之皆醉。
他眉峰不动,淡声:“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昭阳公主喝了酒,觉得跟宫里御赐佳酿比,不过尔尔,她放下了酒盏。
“没什么,就是刚刚听到小丫鬟们念叨,说好像叶府寻不到叶三小姐,在四处找,纪夫人领着人去老侯爷母亲的那个茅草屋了。叶三小姐,佳人姝丽,还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说着话,昭阳公主细细打量苏牧野的神情,出乎她意料,苏牧野不仅不急,反而喝下一盏又一盏的酒,最后干脆高声喊来洗砚,说一个人和一群醉鬼喝酒没意思,让他去找韩齐光来跟他喝酒划拳。
直至离开,昭阳公主也没看出来苏牧野对叶凤泠失踪一事有丝毫的焦急,她心底疑惑,终是跟着魏皇后遣来接她和太子妃回宫的宫婢们走了。
昭阳公主前脚离开,洗砚后脚就溜回到苏牧野身旁,低言数语。
众人只闻“哐当——”一声,就见苏牧野身前的大酒瓮被一脚踹碎,苏世子满面冰霜起身,身影似风,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