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床榻上的女人,他没忍住去揭开了帕子,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眼皮掰开的一瞬间,苏玉娇瞳孔涣散,气息也微弱,当真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通常家中老人出现这种状况,儿女早已给她穿上了寿衣,就等着她落下最后一口气,放进棺材了。
苏玉娇,你是装的吗?
经过那么多事,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不相信她了。
她对自己下药,陷害苏樱都能解释,可她为什么要害那大夫一家三口的性命?
若苏玉娇就这么死了……
他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好像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没对这个女人动过情。
怔忪间,丫鬟们鱼贯而入,一个个脸上全是泪痕,哀嚎声一片,“小姐……呜呜呜……”
俞氏和春梅进来,眼泪也是哗哗的流。
苏文峰看到床上的人儿脸色煞白,干裂的嘴唇如同脱了水的鱼一样,上面满是一道道裂开的口子,透着一层青黑。
心像针扎一样疼,眼前一阵漆黑,就要晕厥。
“娇娇……”
“娇娇,我是爹爹…”
“你睁开眼看看我啊……不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喉咙间,呜咽的声音,仿佛沙砾摩擦,混沌不清。
看着了无生气的女儿,苏文峰心口好像被利箭刺穿,疼的满眼猩红,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疼爱这个女儿,并非只是因为她有利自己的仕途,更多是因为父女情。
俞氏心里只有苏樱,他与苏玉娇抱团取暖多年,忽然间苏玉娇撒手人寰了,让他怎么不痛心难过?
苏文峰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悲痛,他紧紧扣住苏玉娇的手,几乎快要感觉不到呼吸,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连忙对着不远处站着的下人怒吼道:“请大夫,快去给我请大夫!”
看着满院子的大夫,没有一个人动。
苏樱杵在门口,冷笑,还真是父女情深,感人肺腑。
她不仅不让人再请大夫,还淡定的吩咐管事,“去买口上好的棺材回来,府上挂上白绫。告知街坊,就说大小姐忽然旧疾发作没了……”
管家看了眼俞氏的眼色,见俞氏点头,便转身去置办丧事了。
眼看府里要办喜事了,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丧事先给办上了。
苏樱伸手扶门,谁知道才迈进去一步,迎面一个香炉就砸了过来。
“滚出去!”
苏文峰的声音沙哑难听。
若不是萧慕衍眼疾手快,香炉就要砸到苏樱身上了,屋内氛围一滞。
萧慕衍拖着香炉,脸色瞬间变了,“苏大人这是何意?”
他声音冰寒带着厉色。
苏文峰脸色煞白,心脏也猛烈的跳动起来,“臣……一时手滑。”说着他言谈间渐渐不客气起来,“还请王爷念在老臣丧女悲痛过度的份上,宽宥老臣。”
苏樱提起眼皮看着苏文峰,冷冷的笑了一下:“爹,你不要太伤心了,当心血压爆了。”
俞氏捂着胸口,还好有惊无险。
苏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让苏玉娇尸骨无存!
“苏大人你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要让另外一个也憎恨你。”
“王爷这么说,老臣倒是想问问王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人是死在苏府的,苏大人这么问本王,本王如何知道?”
“你!你别以为你是王爷就能欺人太甚!”
萧慕衍沉声道:“苏大人若是怀疑什么,可去大理寺报案。”
苏玉娇是服毒自尽的,这一点整个白露院的人都能作证。
毒药是她自己的,遗书也是她自己写的,即便报案,大理寺也会断定她是服毒自尽。
“你……她马上就是你妻子了,你就不伤心吗?”
“伤心就要打人?”
“皇室之人果然凉血薄情。”
苏樱冷笑,幸好今日她同萧慕衍都在屋内,否则苏文峰怕是会觉得是她杀了苏玉娇。
三年前,苏玉娇失踪,苏文峰不待见她,或许不是恼怒她死活要嫁到慕王府去,而是怀疑是她和俞氏算计了苏玉娇。
“苏大人觉得本王对小女无情,那么苏大人对二小姐呢?”
苏文峰被堵得没话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风雷说苏父偏心,以前他不觉得,今日比较一番,才知道他将苏玉娇看的如珠如宝,苏樱则轻如草芥。
苏樱没料到萧慕衍会帮她说话,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视线和他撞上,短暂的碰撞后,两人都傲娇的扭过了头。
苏玉娇忽然暴毙而亡,苏文峰几度晕厥,皇帝念及他痛失爱女,特准他在家办完丧事再回到朝堂。
是日整个京都的人都在讨论苏府突如其来的丧事。
有人惋惜她的美貌,有人叹她福薄,也有好事之人揣测她的真实死因。
“这准王妃怎么说死就死了,之前一点征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是啊,眼看就要大婚了,王爷苦等了她三年,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听说是旧疾发作,突然暴毙而亡的。”
“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
“哎哟,那些权贵人家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是被休的前王妃怀恨在心,一杯酒毒死了也未可知。”
“放屁,那王爷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三年前那苏大小姐连夜逃婚,就有人猜测是那二小姐想取而代之搞的鬼,结果查无实据,那二小姐备受冷落三年。那大小姐回来王爷立刻就休了二小姐,可见王爷对大小姐的真心,若这苏大小姐真是二小姐害死的,王爷怕是早已掀翻了苏府,哪还轮得到咱在这里置喙?”
众人都觉得说得有些道理,一时无言。
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谁也不清楚,大家也就过过嘴瘾,事实上百姓也并不关心谁会当王妃,谁又死了,只要不祸害他们,他们就当笑话看看。
老百姓眼里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锅里的米粮,床上的女人,明日的生计……上层人士的死活轮不到他们操心,也左右不了什么,只要不加赋税,不抓壮丁,不搜刮民脂民膏,谁当皇帝都不在意,更何况还是个王妃。
一处茶楼上,带着毡帽的傅迎雪推开了窗,她朝下望了望面摊上方才议论苏府丧事的几人,又收回视线看着林雨曈,“上次的事儿,他们没怀疑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