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夏鱼煮了一大锅香软浓稠的小米粥,足够王伯和池温文喝上一天的。
跟两人交代了一下,她把吊在井里的二斤猪肉拎上,出发回了夏家村。其实回门也没什么可回的,几个叔婶不待见她,还把她往绝路上逼,夏鱼对他们可没什么好感,主要是想看看原主的弟弟夏果过的怎么样。
原主以前和弟弟相依为命,两人的感情很深厚。
白江村到夏家村的距离不近,要一个小时的脚程,搭顺风牛车或者驴车也要一文钱,和去镇子上的价格一样。夏鱼没舍得花钱,一路连蒙带问摸到了夏家村。
清晨还有点清凉气,到了上午太阳一出来,就热得人身上直冒汗。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下地去干活了,老少妇女热得也不愿出门,只有几个小孩蹲在村口的大树下玩着泥巴。
夏鱼回来的事只有几个坐在门口乘凉的妇人知道。
“哎,夏鱼回来了。”
“今天回门,可不嘛。也不知道嫁的那个病痨子咋样了。”
“你们说说她那几个嫂子,真是过分的很,夏鱼在家时候没少帮她们干活,听说嫁过去时候一分嫁妆都没给,也不知道在婆家该咋受气呢。”
“看着她人还怪精神的,估计没受啥委屈。”
......
夏鱼跟路过的几家邻居打了招呼,一路回到自家的茅草小院。
小院的门没锁,夏鱼以为夏果在家就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她就进去找了一圈。
家里的桌椅板凳东西摆的都很整齐,桌面上连点灰尘都没有,一看就是夏果在家经常收拾。
夏鱼突然想起,今天他们姐弟俩归二叔二婶家抚养,夏果八成是去二叔家帮忙了。正好中午在二叔家做顿肉,给夏果解解馋,也让二叔一家吃了肉,能对夏果好一点。
夏鱼来到二叔家的院里,二婶李平正在院里摘丝瓜,看见夏鱼回来,手里还拎着二斤肉,急忙站起身迎了过来:“阿鱼啊,你咋回来了。”
她本来对夏鱼回门都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当日把夏鱼塞进轿子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没想到她命挺大,还带着二斤肉回门了。
夏鱼直接问道:“果儿呢?”
李平一愣,眼神有些闪烁,支支吾吾半天:“果儿啊,他、他成天就爱乱跑,玩心大得很,这又不知道跑哪疯着玩去了。”
夏鱼一听这话就是假的,在她的印象里,夏果是个内向懂事,心思细腻的孩子,就算出门也会跟家里人说去哪里了,从不让人担心。
她睨了李平一眼,转身走出院门。
“阿鱼,你去找夏果啊?肉先放二婶这吧。”李平在身后喊道。
夏鱼就当没听见,这肉要是给李平,等会儿再问她要时候就没了。
把肉吊在自己的水井里后,夏鱼去村口找到平时跟夏果玩得比较好的小孩夏成。夏成因为比较胖,村里的小孩都不爱跟他玩,平时只有夏果和他玩。
夏鱼找到他时,他正自己蹲在地上捡石头呢。
夏鱼叫着他:“夏成,你在这干什么呢?”
夏成一看到夏鱼,立刻起身:“夏鱼姐,你回来了。”
夏鱼点了点头:“你知道夏果去哪了吗?”
夏成对着村子后的山林努了努嘴:“夏果被恁二婶撵去山上摘野果了。”
夏鱼脑袋嗡的一下子蒙了,村后的山林又陡又峭,还不时有猛兽出没,村里的大人都不敢单独去,李平竟然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去摘野果。
夏鱼顾不得再跟夏成继续说什么,拔腿就往村后的山上跑去。
夏成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就跟着夏鱼身后跑:“夏鱼姐,你等等我啊。”
到了山脚下,夏鱼已经不见踪影了,夏成有点害怕,探头往山上看看了没敢再跟上去,就在山脚下等着,心想万一有动静了他就回村里喊大人去。
夏鱼一脚深一脚浅的顺着山路往上走,边走边喊夏果的名字。
走到半山腰时,她嗓子已经冒烟了,又累又渴,也喊不动了。
这时,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哭泣声,是夏果的声音。
“夏果!”夏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一棵野桑葚树下找到了把膝盖摔破的夏果。
夏果不敢相信地看着夏鱼,哽咽道:“姐?”
因为现在天热,夏果穿的是短袖衣衫和半裤,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夏鱼发现他除了腿上磕流血的一块,胳膊上还有一块块青紫的印子,像是被人打过的痕迹。
夏鱼一把拉过他,掀开他的衣裳,只见他瘦骨如柴的后背上满是鞭子血印,有的还没结痂。一道道可怖交错的血印让夏鱼看得是心惊肉战,不由地闭上了眼。
她就走了三天,夏果就被打成这样,她要是不回来,估计没几日夏果就要被打死了。这家人怎么就忍心对一个小孩这么残忍?
夏果急忙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想掩盖着什么,他知道姐姐嫁得不好,自己一个人不容易,不想让姐姐再为他担心了。
夏鱼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夏果,这是不是二叔二婶打的?”
夏果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怕说了姐姐会伤心,但是说谎了姐姐会更生气。
夏鱼心里了然,她把脚边夏果摘得一兜子野果收拾好,拉着他下了山。
山脚下,夏成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夏鱼带着夏果从山上走下来,立刻迎了上去:“夏果,夏鱼姐,你们没事吧?”
夏鱼把一兜子野果递给夏成,交待道:“夏成,你带着夏果去村长家洗果子吃,我去一趟二婶家。”
夏果忐忑不安地看着夏鱼,他知道姐姐脾气倔,肯定要找二婶说理去,但他担心姐姐也被二婶欺负。他攥着夏鱼的衣角,劝道:“姐,我没事。”
夏鱼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安慰道:“没事,你先去吧,我去完二婶家就去找你。”
把夏果哄走后,夏鱼在路边捡了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拎着就去找李平了。
到了李平家,夏鱼阴沉着脸,直奔李平的堂屋,抡起棍子就把家里的东西砸个稀烂。
李平看到夏鱼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子,还没反应过来,家里噼里啪啦就被夏鱼好一通摔砸。
桌子被掀翻在地,柜子上摆着的东西都被打翻在地。
“夏鱼,你干啥呢!”李平大嚎一声,忙上去阻拦。
夏鱼抡起棍子就朝着李平身上打去:“李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对一个小孩子你也能下得去手?”
李平被打了几棍子,身上生疼,没办法就往院子里去躲。
夏鱼趁机进了厨房,将锅碗瓢盆全都摔碎在地上。
夏鱼和夏果一起寄养在李平家时,夏治和李平不敢对他们姐弟俩动手,但是整天天不亮就让他们干活,一干干一整天,可以说这家里的柴都是他们姐弟劈的,鸡鸭猪圈也都是他们打扫的,李平更是连厨房的门都没进去过。
院子里又哭又嚎,乒里乓啷,不一会儿就引来不少人围着看热闹。
村长也带着夏果匆匆赶了过来,刚才他看到夏果胳膊上一块青一块紫时,心呼不妙。夏鱼是个倔脾气,嘴又笨,跟李平理论肯定要吃亏。
当他赶来时,看到李平头发散乱,脸上被打了几个巴掌印,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夏鱼指着她的鼻子正一顿痛骂。不由地对夏鱼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这丫头嫁人后变得这么泼辣。
他虽然也恼李平这么狠心,但还是不得不出来劝架。
村里看热闹的人也纷纷交头接耳。
“这夏鱼咋了,一回来就闹事。”
“是不是嫁的不好心里有怨啊?”
“她婶子养她姐弟都够不错了,这不是白眼狼吗?”
......
夏果气得攥紧了小拳头,红着脖子吼道:“才不是呢,我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村长在一旁劝道:“夏鱼,有话好好说,啥事非得动手啊?”
夏鱼指了指夏果胳膊上的青紫印子:“村长,想必你也看到了。”
看热闹的妇人哪个没打过自家的孩子,虽然下手没这么狠,但也知道小孩皮起来很气人。
“不就是打两下吗,谁家没打过孩子啊?”一个老妇人翻了个白眼。
夏鱼冷冷一笑,将夏果的皮开肉绽的后背露了出来,这下子不光是村长,所有看热闹的村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说话的老妇人更是惊呆了。
“这下手也太狠了。”
“这不是往死里打的吗?真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心疼。”
这时,听到风声的大娘徐娥和小婶王月也赶了过来:“干啥呢,都围在老二家干啥呢?”
当她们看到夏果后背的伤时,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默不作声了,她们知道老二家打孩子,但都从没劝过,心里还想过夏果死了他们就不用养了。
夏鱼看到两人的眼神就明白她们也知道这事,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夏果不能再让他们养了。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对夏鱼一阵拳打脚踢:“不准你欺负我娘!你们姐弟俩都是吃白饭的,死皮赖脸住在我家,真不要脸,你们怎么不去死!”
这小孩是李平的儿子,叫夏二宝。
夏鱼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李平肯定没少当着孩子的面骂夏果。
她拎着夏二宝的领子,在地上捡了一块木板就朝他的屁股上打:“你爹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连个牲口都不如。”
“啪啪!”两板子下去,夏二宝哇哇直哭。
李平哭着扑过来:“不准打我儿子!”
夏鱼把夏二宝推开,恨不得再打李平两巴掌:“你自己的儿子倒是知道心疼,打夏果时怎么就狠心下死手!”
李平抱着夏二宝呜呜哭起来。
夏鱼跟村长道:“村长,我和夏果要跟他们三家断绝关系。”
村长当然支持夏鱼的想法,刚才他也看出来了,这三家其实都不愿意继续养夏果:“那夏果一个人咋办?”
“我把夏果带走,不用别人养。”夏鱼坚定道。
村长点了点头:“那就等你大伯和两个叔叔回来把这事办了吧。”
村里几个好事的人把夏鱼的叔伯叫了回来。最后,在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人见证下,夏鱼和几个叔伯签字画押,把关系彻底断了。
二叔本来还问夏鱼要赔偿,被一群看热闹的人骂的体无完肤,也不再提这事了。
夏鱼和夏果在自家吃了午饭,锁了院门,一起朝白江村的方向走去。
夏鱼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也没问夏果的意见,就把人家亲戚的关系断了。
她看了一眼瘦弱的夏果,有些内疚:“果儿,我刚才让你跟家族里的亲戚断了关系,你怨我不?”
“不怨!”夏果摇了摇头,平静道:“姐,其实我有时候都在想死了算了,不用挨打,也不用再让你挂心了。这次跟他们断了关系,我觉得生活就像重新开始了一样,不想死了。”
夏鱼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瞎说什么呢!”